墩三道:“是。”
钟黎心弦紧绷起来,他接过后攥在手中,又问他道:“只是圣旨?”
墩三听得明白他话中之意,低头道:“也是遗诏。”
遗诏……
钟黎双眸在手中的卷轴上凝了好一会儿,墩三补充道:“宫中丧钟还未响。”
他听了这才点头回屋。
丧钟未响,但遗诏已送至他手中,钟黎推断也就是这一晚上的事了。
他说不上难受,只是不想再发一言,也不想表露任何情绪,
院中没有点灯,屋内的灯火从窗棂中微弱地映出来些许,钟黎独自在院中坐了半晌。
暖春深夜,屋外老树新叶,风过沙沙作响,屋内佳人浅眠,活色生香。
钟黎一人呆坐着,不知发愣了多久,那卷圣旨已经被他捏出了折痕,终于他低眉轻叹,似叹走紊乱思绪,起身回屋时,已是轻松豁然。
他将圣旨轻轻搁放在桌上,绕过屏风,陆霜晚间乏了,已经在里侧入睡。
屋内静谧,只有她匀称的呼吸声,钟黎挥手灭了灯火,往里侧挤了挤,从后面抱着她,但并无睡意。
陆霜迷迷糊糊感到他在身后搂抱,便闭着眼睛转了个身,正面埋到他怀中继续睡。
钟黎才从屋外进来,被夜风吹得身上微凉,陆霜倒是不介意,反倒将他抱得更紧。
她在身侧,钟黎觉得心安,但是夜他注定无眠。
那厢,齐南帝正在写第二封遗诏。
养心殿内,陈江吟又趴在齐南帝床头睡了过去。
齐南帝不知何时下床,鞋都未穿,绕过屏风,坐到了书桌边上。
他方才写了第一封遗诏,给了东厂的人,让他送去给大都督,他寻了都督府和东厂地牢都寻不到他,便只好寻了墩三交给他。
如今齐南帝的第二封遗诏,是要留给陈江吟的。
他几次落笔,划了又写,写了又划,最后只留下寥寥几句。
他写完后,待墨迹干透,将其卷起,再吹灭了灯火,仰在椅上。
齐南帝就这样倚着,一动不动,嘴唇干裂了也懒得再弄茶水来喝。
漫漫长夜,无人知他心中所思,是在念早已西去的故人,想着与他们终要重逢,又或者是在忆这一路走来的是非对错,想起自己青葱年少时的斗志昂扬,满心宏图大业,拓土开疆。
殿外的墨色渐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雾蒙蒙的灰白。
太阳未高升时,雾气重,齐南帝看着殿外白雾,又突然想自己是何时迷失了初心。
好像就是从赫连氏和亲而来的那一年。
钟氏皇后美极,且恪守规矩,知书达理,这些固然是好,但久而久之,平淡乏味,天姿国色也被他看得习以为常,犹如泛不起涟漪的湖水。
那年的赫连氏,异域美人,风情万种,没有那么多齐南宫规的条条框框,仿佛带着满身热烈,不远千里来爱他一般。
一朝沦陷,她耳旁风吹得风生水起,日日挑拨离间,前朝后宫的细枝末节在她的挑唆下,让他疑心大增,而钟老太傅也同时带着众多朝臣几次三番让他少宠幸赫连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