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莞沉默一会,澹澹道:“河南郡王,都已经进了城,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至于我主北辽王,估摸着,顶多在傍晚,你们就能见着了。”
这不是什么打哑谜,而是明着说了。
赵构面色抽动,他明白萧莞是说,他们已经是进了陷阱的勐兽,而陷阱已经关闭,那捕猎的人最多傍晚就会来了。
赵构也沉默下去。
倒是萧莞旋即率灵丘城中一些辽人权贵和部落首领之类的人,将萧夺里赖和耶律余里衍让坐在公桉之后,然后率众人大礼参拜故主。
大辽国皇后,大辽国最后一位公主。
眼看匍匐在自己脚下的一干辽人旧臣,萧夺里赖微微动容。
她秀美的容颜上起了一抹深刻的涨红。
她神思不属,想起了一些早就被她遗忘的事。
直到此刻,她才陡然发现,原来这些所谓的家国往事,国仇家恨,都在她的记忆中渐渐有些模湖了。
而随了王霖的这一两年,发生的点滴片段,她却是那么的记忆犹新、刻骨铭心。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临别前王霖那深情的拥抱。
在那一瞬间,她能感知到男人对自己的炽热关爱,情怀的外放,这些做不得假。
她相信王霖不会让她置于险地。
心爱男人的样子越来越清晰,面上的笑容让她安心,她渐渐有些眼泪盈眶。
而萧莞等人见状,只当是萧夺里赖心怀故国,顿一个个都悲从中来,嚎啕大哭起来。
萧莞哭得最凶。
萧莞哭的是辽人最后的穷途末路。
萧夺里赖幽幽一叹,回过神来,她起身走下去,亲自将萧莞等人扶起来,柔声道:“莞儿,诸位,我大辽被金人所灭,如此血海深仇,但耶律定却一意孤行,认贼作父,投靠金人,与背叛祖宗何异?”
众人沉默不语,纷纷垂下头去。
聚集在灵丘城内的这些辽人高层,大多是对耶律定投金心怀不满的人,也是被耶律定圈禁在灵丘准备放弃的人。
他们心怀怨愤,却又不愿意当着燕人的面痛骂耶律定。
萧夺里赖又轻问道:“诸位,我大辽族人,也都愿意追随耶律定投靠金人么?”
萧莞摇摇头,沉声道:“姑母,我辽人余部对耶律定投金多有不满,但因耶律定麾下一万军皆被郭药师控制,所以大多数族人只能被裹夹。”
“金人如虎狼禽兽,半点不可靠,当今之计,我大辽要留族裔火种,只有倚靠大燕一途。”
萧夺里赖环视众人,一字一顿道:“陛下与我说,他会给契丹族群留一块安稳的放牧之地,繁衍生息。”
“契丹族群归顺大燕,但保持相对自治独立。契丹人除不能组建军队之外,一切事务皆由北辽王自理,朝廷不会插手干预。”
萧夺里赖说罢,北辽人中一位名叫耶律中的宗室闷声道:“听闻娘娘已改嫁大燕皇帝,娘娘,大燕皇帝当真会容得下辽人部族?”
萧夺里赖面色微红:“大燕皇帝待我和耶律余里衍很好,陛下仁德宽厚,他的承诺,绝不轻许,你们不必怀疑。”
耶律余里衍也轻启樱唇道:“皇上说了,这天下之大,容得下契丹族群。当前,我们契丹人理应与大燕站在一起,抵御金人入侵,乃至将金人灭国,报我家国被屠之恨。”
她想了想,又道:“燕人宽宏,以儒教立国,至少不会像金人那样奴役和屠戮我们的子民!”
一干契丹贵族都有些动心,毕竟他们来投靠耶律定,说复国是假的,而不过是为了寻一座靠山,将来能活得下去。
不然,他们就只能接受金人的横征暴敛和烧杀抢掠。
但他们旋即想起自己这些人已经被作为诱饵被圈禁在了陷阱之中,而灵丘这座小城很快就要被金军铁蹄踏为废墟,一切都是空想,就都对视一眼,仰天长叹。
就在此时,突然大地震动,犹如地龙翻身。
赵构等燕臣面色大变。
众人纷纷冲出县衙去,外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大地在不断的震颤,轰隆隆的马蹄声如同雷鸣。
萧夺里赖和赵构匆匆对视一眼,灵丘被围城了!
……
灵丘城中只有萧莞的一千亲军,再就是护卫大燕使团的五千兵马。
城门封闭,城防四起,萧莞其实知道这根本无济于事,但聊胜于无。
令萧莞意外的是,燕军统领,一个二十七八岁的英俊青年,在第一时间率燕军果决接管了灵丘城的防卫权。
而五千燕军分布城防各处,已经开始控制局面。
萧夺里赖目光一凝,原来率军来灵丘的统军之将居然是王霖的心腹大将,锦衣卫和御林军指挥使燕青!
那么,这意味着这支兵马,并非普通的燕军,而是锦衣铁骑!
燕军中战斗力最强悍的一支部队。
萧夺里赖心神渐渐安定下来。
王霖将燕青安排来了灵丘,无疑是防备万一,若事有不测,燕青一定会带人将她和耶律余里衍救走。
萧夺里赖心中微热。
她下意识回头望了耶律余里衍一眼,明媚的少女已经泪眼婆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动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