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昌沉默不语。

虽然高家也没有给他带来什么，他如今的身家富贵全赖于大理皇帝段正严的提携。

但他毕竟是高家人。

高家在，他的背景就在，可高家若是覆灭了，他这个庶出的高家族人，下场未必就能好得了。

但高家裹夹大理举国之力，试图与大燕抗衡，在高建昌看来，是非常不明智的。

他不知道，高量成如何能做出这种决定。

与高家整体的富贵荣华相比，数百年的基业相比，区区一个高量明算什么？

交出高量明，拯救高家命运，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当然，他也明白问题的关键。

关键之处在于，高量成并不认为大燕就能灭了大理。

中原王朝对西南半壁的觊觎也非一日两日，但千年来，从汉唐时期，到宋，中原根本没有能力染指大理并真正掌控大理。

过去的南诏一度成为东南亚的霸主。

这才是大理国祚绵延的真正原因。

而且作为高家人，高建昌很清楚，高家近千年在大理的经营，可以说是根深蒂固，而即便大理不保，高家也可从容退去蒲甘、昆仑或交趾，高家在这三国的基业也是非常雄厚，在异国重新东山再起可以说并不太难。

进退自如。

这才是高量成最大的倚仗。

见高建昌面色变幻，在一旁的段其昌知道他一时很难做出决定。

跟随高家风险大，但背叛高家追随大理段氏，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也未必就没有风险了。

很显然，大燕皇帝亲征，绝非报仇宣泄私愤那么简单。

大燕一定是存了灭大理全国的政治野心。

段其昌笑道：“将军，现在的局势，燕军势大，可以说不可阻挡。龙首关拿下，对于燕人来说就是一个时间问题。

我听说石城郡方向，燕军至少五万，这支大军由高家调军阻拦，至少会牵制我大理大半以上的军力，而且后续燕军显然还会源源不断南下，能挡一时，能挡一世否？

大燕皇帝亲征，显然是怀了必灭高家的决心。高家谋害大燕皇帝贵妃，已与大燕成为死仇，将军这些年并未得到高家半点的扶持，为高家陪葬毫无意义。

某知道，高家在蒲甘、昆仑、交趾三国根基不浅，但……请将军三思啊，若日后高家败走异国，像将军这样的族人，他们会如何安置？怕是早就弃之不管生死、任由各安天命了。”

高建昌闻言扫了段其昌一眼，轻叹一声。

高家如何，他比段其昌清楚。

高欣美眸眨了眨，也劝道：“父亲，段叔叔说得极是，我们虽然姓高，但高家从来就不把我们当回事儿，一旦高家兵败，我们一定会被高家抛弃当成替罪羊的。”

高建昌默然不语，旋即起身离去。

段其昌望着高建昌离去的背影，扭头望向若有所思的段婉清压低声音道：“婉清，先别急，事关重大，高将军很难做出决断，还是先等一等吧。”

段婉清缓缓点头：“但是，军情紧急如火，燕军随时都可能进攻龙首关，一旦两国开战，有些事情便很难再谈了。所以……”

段婉清幽幽道：“其昌哥哥，能否背着高将军，打开关门，放我下山，我去燕军之中，找燕国皇帝谈一谈。若是谈成，燕国皇帝肯保全我们大理段氏，也能对高将军网开一面，咱们再做决断，如何？”

段其昌大惊失色：“婉清，万万不可！此刻两军对垒，你孤身一人出关，万一被乱军所伤，让我如何向陛下交代？”

“我一个女子，又为我大理皇帝使臣，燕国皇帝又非暴虐之人，他不会杀我的。放心。其昌哥哥，我意已决，还请哥哥成全。”

段婉清躬身一礼。

段其昌深吸一口气，一时无语。

眼前的这个大理公主美貌如花，但性子极是刚毅果决，颇有胆识。这才是她在大理国难当头挺身而出的关键。

与她相比，她的哥哥段正兴其实就有些怯懦了。

……

夜幕低垂。

燕军大营火把林立，威严肃穆。

皇帝行辕内，更是灯火通明。

虽然燕军还未正式进攻龙首关，但大军开进威慑群蛮，已经震动大理各路蛮部。

大理三十七部蛮夷如普摩部、磨弥部、纳垢部、罗鸠部、夜苴部、磨弥殿部、落温部七部已经秘密遣使抵达燕军大营，朝拜大燕皇帝，上表臣服。

傍晚时分，燕军举办七部使臣会贡朝会，拜谒皇帝。

七部带来的无非是些大理特产的矮马、茶叶、白药和一些金银饰器。

王霖身着龙袍头戴冲天冠，面色冷漠，冷视着匍匐在自己帐中的七部使臣。

他心中有数，这些蛮夷之所以急匆匆赶来投诚，其意在于保全自身，企图与高家和大理段氏进行政治上的切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