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
啊城将一切看在眼里,担心他又陷入到以前的思绪之中,轻声喊了一下少爷,这才叫越生桑回神。
越生桑闻言对上啊城担忧的目光,他闭目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这孩子是三年前刚拨到自己身边的伴读书童,平日里也只是安静地陪着自己。
如今越家的一切都被焚烧在那场大火里,只有他还留在自己身边,也只有他是越家还活下来的故人,还是一如往常地喊自己少爷,一如往常日夜不息地照顾。
过了几柱香后江水煎好药端进来放在越生桑面前,踌躇了片刻问:“虽说有些唐突,但生桑可有拿我当朋友?”
越生桑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且救命之恩岂止是朋友二字可以说尽。
“我师傅江青梗想必生桑也是知道,她与叶家越家都有些交情,只是我们师徒避世几载不通世事,可是越家出了什么事?”
是啊,江水自称青梗医师之徒,自然是与越家叶家交情匪浅。
他想了想,在纸上写下字来。
半月前深夜,我与啊城赏月,忽有众人黑衣如蛇行,越家上下百口,除我与啊城具......
他顿了顿,写下一个“殒”字。
而后寻仇无门,官府按下不发,此行前往叶家路经殷鸦山,后为二位所救。
那夜的月色其实不算上佳,只是被啊城缠着无法披衣观月,只觉天地乾坤一亭榭,千古月见千代人,而后血洗长夜,火渡冤魂。
是他此生再难忘记的一幕,被啊城死死捂住不发出声,啊城说,少爷,你身体弱可千万不能被发现了啊,越家至少得留下你一个呀少爷!
“节哀。”
浅言淡语的文字如一方素帕,轻轻盖住了鲜血淋漓的伤口,伤口中有十余年的锦衣玉食,百来条鲜活人命。
江水知他不愿多言,更无法多言。
再凄厉腥伐的故事说来道去,外人也不过是一声悲叹。
玉酒金罍朱颜子,算来几人得终老。
越生桑终于泪滴纸上,再写不出那些青衣自谙风陵声,云浮飞尘着月色的句子。
读的是春日昭昭,见的是枯阳衰草。
一夕之间,天荒地迥萧条尽。
静静看他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估摸着药快凉了她无奈端起来递给越生桑看他一口饮尽,而后才开口道:“我之前在殷鸦山宴席见本不知你是越家后人,未曾一开始便就你出来,还好有卿哉少侠出手,不然真是对不住越家。”
无碍,只是大恩不言谢。
越生桑并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对与江水的做法他由衷感激,更何况原本不知两家有旧便为自己开罪殷鸦山众匪,他欠江水泼天恩情。
“但是若说你觉得屈辱,我自可替你缴了那殷鸦山上下来,你意下如何?”
江水现下已然将越生桑归为自己的同伴,更是为之前没有一开始就动手感到自责,虽说经由昨日一闹殷鸦山必然严加防备,但伤了元气的殷鸦山与她而言并非难事。
只是越生桑表示不必,担忧她二上殷鸦山有所不测却只道眼下赶路要紧。
被问及她此行的缘由,江水摩挲了自己背后的刀开口:“叶景行......前辈,多年前曾答应为我师傅铸一对刀,我此行正是去取那对刀,师傅许诺那对刀是我的。”
“师傅她虽医术高明,却也有奇妙刀法。”
叶家兵器享誉武林几百余年,锻造了多件神兵利器,吹毛断发,江湖无人不吹捧之至。
而每一任家主亲手所铸的武器更是千金难求,所以叶家如今的家主自然不会糊涂到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制造凶器,即便这个医者是他的妹妹。
或者说,江青梗,这个叶家曾经的养女,叶景行叶家主的妹妹,本来便是一个用刀的好手。
只是出了越叶两家,居然再无人听过她的名字。
“江姑娘原来和越家有这么深的渊源啊!”啊城孩子气般开心地叫了出来,“如今在这里遇到也真是很有缘分呢,是吧少爷!”
越生桑自然点头表示同意,这啊城性子活泼,这些日子总亏着他开朗来安慰自己。
“渊源倒不至于......只是你若不嫌弃,除了这嗓子,我连你的体弱之症一并琢磨一番。”
还不待越生桑对此有什么表示,啊城已然是十分激动的样子,看他仿佛立刻就想抓着江水的手往自家少爷手腕上扣了,到底还是乖巧地憋住。
“我并无太多把握,但总归不会变得更坏。”
江水踌躇了一下,玉指轻扣在自己肩上:“先喝了这几日的嗓子药,一路上相伴我再慢慢替你调理,可好?”
世人都晓得那些医术高明的大夫大多是皓首穷经了一辈子,而一个小姑娘再是天姿卓绝又是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