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越生桑啊城又谈论了一番越家之事,江水这才想起来话题偏了。
皱眉看着坐在窗边玩自己头发十分自得的耿玉儿她只好说:“再停下路程休息两日,先把你嗓子调理好全了——你住在我房间。”
第一个你自然是指的越生桑,越生桑也了然颔首示意。
至于那第二你——耿玉儿迅速向后仰:“做甚!你做甚!你又想对人家做甚!”
语气夸张,动作更夸张,面部表情尤其夸张,白瞎了一张红颜祸水的脸,给他弄出了七分好笑的喜气来。
江水又嗤了一声:“我只是怕你逃走而已,你要是不愿意也没什么,我这里还有几枚需要每日服解药的毒,你也可以选这个。”
“说得正儿八经的,你莫糊弄人家,谁知道你是不是嫉妒人家貌美呢?”
耿玉儿表示自己宁死不从,大有慷慨就义的风骨。
只是瞧着江水真的从袖口摸出一枚碧绿色小药丸来,他又有些踌躇:“这个药,苦么?”
啊城瞪了耿玉儿一眼,十分瞧不起:“亏你还有些个名头在外,吃个药还怕苦。”
江水点头:“是有些苦。”
耿玉儿扭扭捏捏还是接过来,丢进口里咽下去,被苦得像只皱了脸的猫儿,江水见他服用下去也不再留神关注。
给他另外开了间房拈他过去,越生桑与啊城便各自休息去了,江水算着时间刚好还去煎药给越生桑。
是夜,斜月垂光,流风清堂。
由于江水日夜颠倒惯了所以她并无困意,而因为陡然换了从未上过身的崭新白纻衣,她忽然觉得白衣绿鬓的自己又不像是个杀手了。
她长舒一口气,试着牵起清浅笑意,还似不知愁苦的温润少女。
索性去练刀,先前衣衫粗陋还不觉得,此刻风吹衣袂在提着把破刀出门,颇有几分好笑的意味。
江水弯了弯眼眉,好风啊。
秋月徊碧色,寂寞耿长河。
渡尽白衣外,南光任雪折。
坐在屋顶澄净了好一会心思,她终于起身。
前日卿哉殷鸦山外所授的剑法她铭记于心,但却并不准备学习他有意传授予自己的剑法。
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剑法不适合自己,更是因为她天性并不想平白受人恩惠,宁愿旁人多欠我绝不肯欠他人情。
更何况那人是卿哉呢。
还是练刀吧,她想。
于是挥刀,钝刀过处割破凝固痴寒的夜色。
江水素来修习的便是致命的刀法,招式并不追寻并不美观,即便此刻白衣飘飘,所用的所有招式直接也只是快而诡谲。
而屋内的越生桑也有些夜不能寐,啊城睡得酣甜不忍打扰,他披了外衫在倾泄而入的月华中摸索,点上了烛火一豆。
桌上还铺开着纸张,雪白的智障上面上面未着一字,他努力将心神安定下来,吸满墨汁意欲作画。
该画什么呢?
虚明水影,孤鹤覆雪,远淡若无,色相空去。
一幅寒潭孤鹤图。
看着这副墨渍未干的寒潭孤鹤图,他恍然又回到了当初围炉听雪,梅下清谈的时节。
越家家训,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而他是越家最疼惜的孩子,自幼被越家众人捧在手心。
他也是越家一脉最出色的子弟,除却先天体弱,全然是完人般。
越家生桑,清玦之名不止于江湖之间。
兄友弟恭,读书明思,琴瑟和鸣,寄情江河。
这原本应是他清乐和美的一生,纵然先天不足,有着富庶的越家养着,总还是无恙。
而如今遭此横祸导致忧思悲愤,加之一路颠簸风尘仆仆,身体更是伤了许多,此刻又低低咳嗽了好几声。
看着啊城还睡着,他捂住嘴放下了心。
这一路他也察觉了,只是为了不叫啊城担忧,总是忍着不多言语。
越生桑待墨渍干透,将画卷轻轻卷起,又回了床榻上。
另一边独卧厢房的耿玉儿左臂枕在脑后,右手放在胸前,玉指在胸口轻叩,躺在床上神思飘远。
嘴中还小声哼着淫词艳曲,歌不成调,仿佛是在给自己助眠一般。
他也不由想起了越生桑与江水,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仙人清姿,一个是面容一般的刀法大家。
再想起自己的毒,耿玉儿笑得更加动人。
三人心中各有戚戚,总算天明。
江水缓步从楼上下来时,瞧见越生桑、啊城与耿玉儿三人已坐在一张桌上吃着早餐,而越生桑显然已用餐完毕。
她自知起的迟了却也不在意什么,打了招呼后懒懒叫着店小二给她添了副碗筷与吃食,她也一并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