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父有些挑剔地打量了上下,干瘪寡淡,便问她:“我凭什么要赎你?”
小姑娘约莫十五岁,看着那张油光满面的脸也没有其他表情,只说:“我读过书,会女红,懂伦理纲常。”
妈妈把不准郭父怎么想的,于是上前就拧住了小姑娘的耳朵,嘴里还骂着。
小姑娘还是看着郭父:“求你救我。”
“这是爹做的最赚的一笔生意,五两银子啊,五两银子就换了一个干净能干的媳妇儿!”
后来郭父多次喝醉了拉着小儿子郭遇安念叨,什么赚了,什么没想到小姑娘张开了居然那么好看,什么还会生儿子!
五两银子!多赚啊!五两银子买了个比他小了一轮的媳妇儿!
说到这里郭遇安神色怀念道:“我曾经是一度以为,我爹和我娘之间是谁也看不起谁的。”
可不是么,一个是误入风尘的读书女子看不起面容憎恶的商贾,一个是算不上家财万贯却也富庶的商人看不起烟花女子。
何况每次醉后和儿子谈起自己的妻子,都要提出她当年的烟花身份。
两个人都是泥里打滚的人,偏偏都有那么一点出众,紧紧捏着自己的一点好处来低看别人。
郭遇安的名字是他娘起的,郭父不识几个字,听到遇安这个字却直夸她会起名字,可不愧是读过书的人啊!
而他娘只是抱着小遇安不说话。
那些旧事,郭遇安不知道听醉了酒的爹爹颠来倒去,当着笑话讲了多少次。
“后来,有一天我爹的义弟来投奔我家了。”
那个义弟郭遇安记得清晰,尤其是那人左边眼角的肉瘤,让他永生难忘。
彼时郭母已过而立,却生的显小,还是风韵不减更添温柔富贵气息。
郭父的家财,郭母的美貌,都让那个义弟嫉妒万分。
而那时郭父已经带着一家三口,过起了小门小户的日子,花着以往赚来的钱,日子也还和美。
这也为义弟的狼子野心提供了便利的条件。
“他杀了我爹爹,又将我砍伤,以为我死了,就想要强迫我娘亲。”
“爹爹那时候尸体都僵了,娘亲就抱着爹爹,抱着他跳进了屋后湖里。”
“我在他去屋里的时候,就跑了,跑了很远,一直跑到昏过去。”
再醒来,就成了个被迫进入江湖的孤儿。
江水忽然开口问:“已经过去三年了,你的仇家一定还会留在原地么?”
郭遇安点头:“他当初投奔我爹爹,就是因为仇家太多,不可能再走开。”
如此也对,这种人最是贪欲惜命,多半在此处娶妻生子,安享晚年。
江水打定主意晚间替他打探一番,问了具体地址,郭遇安说的十分详细。
这孩子,虽然三年以来未曾踏出院子中一步,却还牢牢记住十二岁那年的家。
商人与烟花女的孩子,也有彻骨之仇。
还好能够向自己倾诉一番,江水暗自叹息,不然他可能会后悔一生吧?
想了想,江水突然说:“我有件礼物送给你。”
她说:“你在这里等我,这就是我对你最后一日的教导。”
郭遇安便在原地等待江水,等了许久,江水才捧着一个木匣子来了。
打开木匣子,郭遇安忽然睁大了眼睛:“这......”
江水摇了摇头示意他噤声。
郭遇安好生收好,又跪下,向江水磕了三个头。
江水扶他的动作顿了顿,还是等到他磕完了头,才将他从地上扶起。
起来之时,他的衣衫已经又被秋雨淹没。
“为了不叫你扑个空,今晚我去替你探路,看看你的仇家是否还在。”
江水道:“但是他当初毁了你的根骨,即便有药浴,在偏僻的这里找不到更加有效的,只能让你服下药后可以与一流高手不相上下。”
“若是这三年你的仇敌武功大增,而你不敌的话......”
“我会在你死后替你割下他的头颅,捞出你父母的尸骨,将你们一家埋葬一处,用他的头颅来为你们祭奠。”
江水没有说会替他出手,郭遇安欣然接受,万分感激。
等到晚间,江水确实去了郭遇安所描述的故园,又是慈母严父,一家三口,天伦之乐。
只是眼角一颗肉瘤,让江水沉黯了神色。
苦啊,轮回苦啊。
她走的时候,幼儿还在父亲怀中嬉笑,夜雨无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