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亦剑笑了笑,她自归来这些时日,可不仅仅是耗费心血于向逸王投诚之上。
“将军所言,是认同下官之叙了。”
她拿着瓷片缓缓走近晏平沙:“大旸而今外强中干,逸王空有纵横文官之能,却少了将军这般横扫千军之兵。”
“若将军归顺,文武归心,那逸王自可上金銮殿中,不费兵刃不损百姓,不利外邦!”
“而今天下将有哗变之势,主上无能,大旸之覆灭不过旦夕间,纵然将军自今日起秣马厉兵,却也无济于事不是么?”
“同样是皇室血脉,能者居之何错之有!何必起纷争内斗而后有害于大旸!”
声声如杜鹃泣血。
一时间晏平沙分辨不得,他挥袖背过身,厉声道:“荒缪!”
“诡辩之词居然敢在本将军面前卖弄!”
“本将军只知道忠君爱国这四字!”
寸亦剑不给他回避的机会,直接绕到他面前,呵斥道:“将军忠的是什么君,爱的是什么国!”
“你忠,该忠的是大旸的君。你爱,该爱的是大旸的国!”
“国若不国,又谈何忠君爱国!”
她的手已经攒出血来,却还是一字一句道:“守着金牙牌位,哭嚎于首阳山丘么!”
晏平沙不禁双手颤抖说不出话来。
今日寸亦剑一番呵斥,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他在心中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是诡辩之词不足听信。
可他却还知道,她说的那些关于异族的话丝毫不假。
朝中横流暗涌,晏平沙也觉惊心动魄。
“这,就是大旸。”
世代生存的疆土。
“大旸?”
晏平沙回过神来,他轻声道:“这大旸属于储姓一家,却也属于黎民百姓,但无论是谁也无法看到一个完整的大旸。”
寸亦剑笑了:“然寸亦剑之名,亦将砍豁青史卷策,作一行书。”
晏平沙沉默良久,坐会桌前。
他本想饮酒,却发现自己的酒碗已经帅裂。
看到晏平沙仿佛承受不住一般,寸亦剑张开手掌,将浸染鲜血的瓷片交给晏平沙。
而后也坐下,给自己斟下第三碗酒。
就在她预备喝下酒的时候,晏平沙忽然开口:“这便是你归顺逸王的原因?”
因为他能够给你这个小女子一个青史留名?
寸亦剑笑而不答。
寸亦剑本怀满腔赤血,诀别父兄授业恩师,清谈上谢遍传文名,虽入仕后只得卑贱小吏之位,无可奈何与贼子同谋。
却已洞悉此心所求之道。
逸王虽非正统,可寸亦剑既然能以女子之身孤入官场,她何尝不能理解逸王的狼子野心?
寸亦剑所求,只为保全大旸之疆土百姓,而非那万人之上的愚物。
但若是逸王不能,那么寸亦剑,同样是直指逸王的一柄剑!
晏平沙也没有指望再从寸亦剑口中听到些什么,他看着手中染血的瓷片,坚定地摇了摇头。
然后寸亦剑看见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
“晏平沙只知舞刀弄枪,保卫国家,其余党派之争我一概不管。”
“寸大人请回吧。”
寸亦剑喝完了第三碗酒,轻轻将空碗放在桌上。
她说:“三碗酒已经喝完,多谢将军宽待。”
大旸京州百年,纵树生葱郁,下有枯根,上环饥鸦,却无治病之药。
凭玉关空望,羲和停鞭,望舒断笔,忠骨死尽方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