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师兄,一二。”
豪端睡在一方大青石上已经许久,覆盖在他眼上的正是微生一二方才与李倾昆所求取的素练涤玄。
微生一二许久不见豪端,只轻声回了一句:“见过七师叔。”
李倾昆也咳嗽一声:“七师弟。”
朗月峰为玉麈诸峰最高处,终年琉璃雪,自在玉乾坤,疏木萧萧然,寥落阔败之色更添几分古意阔达。
豪端撑着手,从石头上坐起身,笑问:“早听掌门师兄说一二已得师祖仙旨,方才山间云气腾挪变化,想必就是一二所为?”
微生一二颔首:“师叔缪赞。”
“你们来我这朗月峰,是所为何事?”
豪端青衫半开,袒露出大片胸膛,仿佛极热一般,伸手一捞捞来松针做扇,轻扇起来。
凡心偶炽,热毒余孽,荧结至今。
微生一二看他一眼,便知豪端是离不开这素练涤玄的,如若贸然取走,代价便是朗月峰闭。
“不说我也知晓,”豪端哈哈大笑,扇风的动作也慢了一拍:“我早就同废人没什么差别了,你是来找我讨要涤玄的吧。”
李倾昆开口:“师弟——”
“师兄。”
豪端止住了李倾昆,将松针扇对着微生一二:“一二,再叫师叔瞧一次你的袖中青阙。”
他双目为素练涤玄所覆盖,又能瞧见什么袖中青阙?
但微生一二只是沉默着抬起手,翻掌心向上,引来松间风与清香,划至两峰之间。
坚定向下一掌。
袖中可起青阙楼,我做浑然神仙窟。
一条云阶。
豪端的散发亦为长风所乱。
“师兄,请吧。”豪端说。
李倾昆看向微生一二,微生一二也开口:“请回吧,掌门。”
李倾昆看看豪端,看看微生一二,自知不该插手,只说:“师弟,一二,山高风寒。”
魂惊魄悸,山仍静穆。
李倾昆在云阶末端等了三个日月,又一次看见了云阶凝聚,遥遥是仙光逆耀,孤身颀长。
微生一二独自归来。
她手中拿着一方洁白的素练,素练上镶嵌着一块凝聚冰寒的极北太虚羽冻云之寒石。
岁寒,雪盈头。
“掌门。”
微生一二在李倾昆面前郑而重之地将素练涤玄放在袖中,她眉间有松韵雪香,素指红僵。
“一二明日便下山,寻修复仙脉之楔,苦沦红尘之石。”
微生一二掀开衣袍,跪在李倾昆的面前。
她本与李倾昆都是前掌门的弟子,虽然小了一辈,却从未行过跪拜之礼。
“一二将为楔石之锉刀,去其尘,涤其浊,车其辙,振其冠。”
她脸上又渐渐浮现出一点似有若无的悲悯神色,不知是为谁:“一二自今日起,不敢以师傅所赐之名行走与尘世十二州。”
“若功败垂成,仙脉损尽难复,红菱自愿削去一身仙骨,还于玉麈觉月洞中,以期未来。”
李倾昆这才想起来,一二这个名字是玉麈所给。
她拿了玉麈镇派之宝还有素练涤玄,却将“一二”之名留下了。
红菱,其实也是个好名字。
李倾昆目中含泪,微生一二——红菱跪下叩首九次之数,动身下山,双步行走不已云阶。
李倾昆没有看微生红菱,他看着朗月峰的方向,滚滚浊泪,炽烫寒雪。
都说朝闻道,夕死可矣。
大道未成,古来愿为路上碑界石的,又有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