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越生桑忍了忍,叫住小二:“那位客人面前可还有空座?”
小二刚展开笑容,江水便放下酒杯,轻声道:“若是你,自然是有空座的。”
越生桑坐在了江水的对面。
隔着幂蓠乌纱重重,削瘦肩臂,越生桑一时竟然不敢相认。
二人沉默许久,倒是江水先开了口。
她是带着笑意的,竟然显得十分温柔:“都要你好生休息,乱跑来这姜台做甚?”
“卿哉与我都十分担心你。”
隔着重重的纱,越生桑实在难以看清江水的神情变化,只是江水似乎带着一些讶异与惊喜般开口:“他担心我做什么?我不是好端端的么?”
又宽慰似的,江水道:“等我得了武林会的冠首,我领你去我师傅坟前拜拜吧,她——死之前都在担忧你。”
虽然经过了几番死死生生奔波来去,江水已经不只是“青梗姑姑的徒弟”,越生桑也不仅仅是“师傅死前的诺言”,但江青梗一直都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羁绊。
困倦而又疲惫的一双眼。
寂寞姜台洗碧血。
越生桑几经克制,最终掖住自己衣袖,取下她手上斟满许久始终不饮的那杯酒。
将它落在桌上。
桌面上有酒有菜,大鱼大肉,但显然一筷未动。
“小二。”
越生桑要了一壶茶,不算名贵,但清雅尚可入口。
他替江水浅浅倒了半杯:“饮酒伤身。”
谁知江水却陡然有些不知好歹道:“我就是医师,我知道伤身与否,何必你来说。”
而越生桑则苦笑一声:“好。”
但江水还是在他的坚持下结果了茶,端在手中沉吟。
“你气息不稳,体虚血浮,为何?”
果不其然江水又来责问越生桑了,明明自己为他配制好了药,本该痊愈无碍,却又为何至今孱弱?
越生桑不愿告知缘由,江水索性抓来他的手腕细细把脉,不过片刻便自胸膛起了一团怒火。
她顾及着大堂之内不好给越生桑难堪,低声斥问:“你是如何对待自己身体的?怎么一副油枯灯尽之像!药呢!”
反观越生桑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只是油枯灯尽而已,生桑命该如此。”
“荒缪!”
江水恨不能拍案而起,她的声音从黑纱之后传来:“我所做的那些事,可不是为了让你寻死的!”
“……”越生桑欲言又止。
江水端看他能够说出什么话来,可以清玦公子闻名的越生桑,又怎么会拥有一双能被他人洞悉所想的眼眸?
越生桑一言不发。
江水也不知他原本想说什么,只是心中忽然有些惶恐,但是被自己生生按下。
她起身,轻掸衣上尘:“罢了……你既然执意如此,我力有所逮,总不好违背你的心意。若你坚持,无论是何事,江水也不过是局外之人尔,便不聒噪叨扰了。”
她言罢便云淡风轻似的上了楼。
甚至还在离座前轻笑出声,道:“互不相干,总还有一段情义,生桑便祝我武林会上凯旋夺冠吧。”
背后青昙双刀在被微风拂起的黑纱下流转光芒,还有一段柔弱白皙的脖颈,是墨色交织下唯一一节光。
越生桑看着她直到衣角消失在二楼转角,便将目光凝视在桌面。
滴酒未撒,杯茶未满,可那桌面上分明有混浊暗淡一滴水。
没有谁应当瞧见江水的泪,她的泪有千钧重,可以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