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云海翻滚之余忽而陡顿,高阳暗淡长天暮。
一直都是宁静淡漠的青阙君忽而有了微如涟漪的一点笑容,又如杨花忽而过,清月光尘香。
他噙着淡淡的笑,话语却是不带一点旧情可言:“若她如今还活着,吾自当为其一念奔赴千山。”
“可她如今尸骨无存,”时非谢抬眼看向储昭,“而你正是逼死她的那个罪魁祸首,吾虽不会为她鸣不平,可为何要留一个不知感念吾妻恩情的天下,百姓安康?”
他话丝毫不留情面,但储昭却明悟了什么。
只见储昭上前几步弯腰行大礼:“储昭愿意一死,换来旸国百姓无忧,天下太平!”
时非谢沉默片刻,而后道:“你死后,谁人继承你的位子?”
储昭认真道:“次子允章,当可以为下一任君王!”
这姐弟两个一样脾性。
时非谢任由他维持着拜的动作,却说起一桩旧事:“吾记得,在你还小之时常常气恼你皇姐总不陪伴着你,于是找了两个玩伴,是穆家的两个嫡子。”
储昭答:“是。”
“那是吾见此两人天生反骨,曾有意提点于你。”
时隔多年许多事情储昭都已记不清了,可时非谢提起这桩事,他忽然有了模糊一点映像来。
那是自己不懂事,和自己一直不是特别亲近的姐夫忽然上门,结果却是来挑拨自己的兄弟情谊。
储昭的回应可谓十分不好。
随后,时非谢没有半分修饰道:“那时你道,吾不得你皇姐宠便去同她撒泼卖乖,不必借着管教你来讨好她。”
旧事重提储昭羞愧难当:“那时不懂事,失言得罪了青阙君,还望青阙君不计前嫌助我大旸!”
“大旸?”
时非谢摇摇头:“帝气毁溃已将近,旸国怕是不能久存了。”
储昭大悲:“可有解法?朕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一切代价?”
*
微生红菱说到这里,流露出一点惋惜神色。
江水见此心中有了推测:“当年人才辈出,帝气将星修行频繁而出,而今却久无此等惊世之人。”
“莫非皆是青阙君为了延续旸国。”
而微生红菱看她一眼,忽然道:“不愧是你。”
“师祖以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将天下十三州仙脉毁溃殆尽,接连剥离气运之类,使青天之下,黄土之上,再无不可琢磨之事。”
“仙脉毁去,再无飞升上界之可能,苍髯君与破微君或是此前飞升,再无踪迹。”
江水静静看着她,没有忘记微生红菱之所以讲述这个长长的故事,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解释。
她一直在等这个解释。
“可此法只留了一点弊端,或者说是师祖有意为之,他恼怒公主之死,减去旸国国祚八百年。”
“但他还是在旸国国祚将尽的那一刻,埋下了日后修复仙脉,并且延续国祚的——吾辈称呼之为楔石。”
光如水,月空虚。
微生红菱将玉拂尘递去一端,指着江水:“你便是那个楔石。”
江水忽然笑了:“楔石?原来如此。”
出乎微生红菱意料,她并没有恼怒,反而有一种庆幸:“既然我便是楔石,那么我想让天下太平,天下便可以太平?”
“当真如此,可真是太好了。”
她分明是笑着的,可当她垂首看天下众生的时候,分明有晶莹一滴泪,淹没于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