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丝眉头轻拧,坚决道:“不错。”
魏尺木疑道:“他待你始终如一?”
绿丝眉头不拧反锁,上有一丝哀怨,轻声道:“没有。”
魏尺木得了这两个字,忽而展开身形,一手分开绿丝,一刀挥向那长洲县令。须臾间,那长洲县令的头颅已被割了下来,滚落楼下!
魏尺木身法刀法俱是奇快无比,众人眨眼之间,他已杀了县令,朝众人喝道:“县令已死,这里便是无主之地,你们皆得自由之身,都去罢!”
一声毕,便听得寥寥的窸窣之声,只有几个女子逃也似的离了这家青楼,而其余多数女子都立在原处,惶恐不安,不知所措。
魏尺木见状,又呼道:“你们尽可放心离去!”
那姑娘们之中便有人言道:“我们常年住在这里,也算衣食无忧,而今又去的到哪里!”
魏尺木听了这话,心中不由叹道,“鱼儿困在缸里久了,便不晓得河川之大,江海之广,何其悲哉!”
魏尺木正要再劝,忽感身后一道凛冽,令他心中不禁一寒。他转身看去,只见绿丝姑娘,圆睁着双目,盯着自己,眼神十分冷冽,其中有哀、有怒、还有恨——似是无休无止!
那绿丝姑娘终于开口,寒声道:“我自为娼,我自为妓,又与你何干?你凭什么在此杀人!”
魏尺木被这绿衣姑娘指责,心生不快,随口回道:“如此糟践良家,死有余辜!”
绿丝忽然双目泪下如泉涌,犹自冷声道:“我等虽沦为娼妓,受尽轻薄,可县令大人待我等恩若父女,这‘藏衣楼’更是我等安身立命之所,而今你杀人父,毁人家,可还要我等感激你么?”
魏尺木只觉得这绿衣姑娘蠢不可及,这县令不过是拿她们取乐卖钱,纵有小恩小惠,哪里及的上其罪恶之万一?如此心智,却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魏尺木自讨个没趣,但觉羞愤不已,正欲离去,却不料那绿丝姑娘忽然纵身而下,竟朝着那县令的人头处从楼上跳了下去!
绿丝虽死,仍目视长洲县令之头,以此明志。
魏尺木正无措间,又听得门口处一声喊:“魏尺木,你还要杀多少人!你杀净了纵博赌坊里的一百多人,还要杀净这里么!”
来人正是韦治亡,他怕魏尺木继续杀人,便沿路追寻而去,却总是迟了一步。韦治亡从纵博赌坊追到藏衣楼时,正听见绿丝言讫坠楼,他又见满地尸骸,心中悲愤,因而发声。
韦治亡这话一出,楼里的姑娘们更是惶恐不安,原来这执刀杀人的黑衣少年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菩萨,而是杀人越货的歹人。
魏尺木自打那绿丝坠楼开始,心中便是冰凉一片,而今听见韦治亡呵斥,更是烦不可耐。他本以为自己虽然大开杀戒,做的却是惩恶扬善之事,哪里能料到今日竟是这般局面?
魏尺木本是天性善良悲悯之人,他因在洞庭山上受人陷害、遭人围杀而变得孤愤难平;因宽宥恶人以致低眉父女惨死,而变得不再仁慈;现在他又因以恶制恶、杀凶救良,反被人指责,便开始渐渐变得冷漠起来。
魏尺木心中茫然一片,愈发冰凉,索性撞开韦治亡,夺路而去,只身离了“藏衣楼”。
魏尺木虽离了藏衣楼,可苏州境内仍是惶惶不可终日,以致于昼无行人夜闭门,连着天色,萧索一片。那巷里坊间开始传出有一个使刀的杀人魔头,唤作魏尺木,背地里都唤作“刀屠”。
魏尺木并不知道自己一夜之间竟得了这么一个诨号,他如今已不再强行杀人,因为他不知道杀人是对是错,他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自从离了藏衣楼,魏尺木便整日里浑浑噩噩,不知所往,不知所终,不分南北,不辨寒暑,饥则食,乏则寝,只不过是风餐露宿,随行随止,以致于多日下来把自己弄了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魏尺木曾又路过松江岸上那葬了低眉父女之处,那晚他独坐江畔,望着茫茫江水,忽听得江中响起了琵琶之声,有人唱道:
公子本是多情人,风过幽谷香行云。
一朝不慎遭人陷,多少无辜变鬼魂?
其声明净,如倾如诉,那口吻似时常规劝,又似临行嘱托。魏尺木听了这歌声,不由得又想起了低眉,心中便生出一段酸楚,他喃喃道,“低眉,你也觉得我错了么?”
……
这一日,魏尺木总算出了山野,来到了大道之上。那道旁设有一家简易的茶铺,里面坐了几个歇脚的行人。魏尺木进去坐下,那卖茶的是一对儿上了年纪的翁媪,并不嫌隙他一身酸臭。
“呵,苏州这些日子是怎么了,竟一连出了两个阎罗!”
“是哪两个?”
“你不知道?一个是‘刀屠’魏尺木,他可是一夜之间连杀了几百人,眼也不眨!”
“那可真是个杀人魔头,另一个是谁?”
“另一个却有几分神秘,凡是落在他手中的俱难活命,因此没人知道他的音容。不过他每杀一人便会留下一个名号——唤作‘画伤谷主’!”
“画伤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