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尺木怡然而立,面不改色。蒙世隆冷哼一声,心中亦是不乐,可他到底是一代雄主,气度过人,只冷笑道:「唐人向来目短,不认得我这大礼寡人,不知者不怪。」
魏尺木道:「唐人或许不认得国主,但南诏人却应都认得『高骈』罢?」
魏尺木这话更是毫不留情。当年南诏攻下安南,便是被高骈打退;侵入剑南,亦为高骈所败。这高骈可谓是南诏倾国之敌,累年之痛。
魏尺木之所以如此言语讥讽蒙世隆,是因这南诏已将他当作罪人,他又何惧之有?
魏尺木此话一出,任蒙世隆是难得的雄主大帝,听了这话也不禁勃然而怒,厉色道:「哼,好你个魏尺木,拐骗朕的皇妹,行始乱终弃之苟且,尚不知罪耶?狂言妄语,为前倨后辱之僭越,宁不惧死乎?」
南诏到底是偏僻之国,风俗举止与中原迥异,将郡主私事、皇家秘闻抛于庙堂之上,亦无所顾忌。
魏尺木避开章盈不谈,道:「魏某以唐礼拜见国主,奈何国主以叛唐伪帝见怪?」
魏尺木虽避而不谈,一旁的黄贞却听得真真切切。她心道:「我只道她是一国郡主罢了,却不想她和你还有这么一段深情厚谊……」一念及此,不禁心如刀割,近乎万念俱灰。
魏尺木口称蒙世隆为「叛唐伪帝」,更是满座皆惊。蒙世隆尚未发作,只听见大殿上响起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好一副伶牙俐口,李唐如今江河日下,屡次求和外邦,其治下之子民却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做派。」
魏尺木闻声看去,只见大殿左首端坐着一个喇嘛和尚。那和尚约莫四十来岁,一身赤色僧袍,两臂外露,身材高大猛壮,面色黑红驳杂,双目似睁非睁,嘴角似合未合,目色光怪流离,眉间隐有金光环绕。
魏尺木问道:「看这位大师的装扮,莫非是来自吐蕃?」
那大和尚傲然道:「不错,我乃是吐蕃钵阐布——桑朵上人。」
蒙世隆见桑朵上人开口惩戒魏尺木,便按下心头怒火,向魏尺木解释道:「钵阐布可是吐蕃的大宰相,堪比一国国师。」
魏尺木冷笑道:「魏某听闻几十年前吐蕃内乱,王庭分崩离析,吐蕃就此除名。既无吐蕃,又何来吐蕃钵阐布?」
桑朵上人闻言大怒,双目忽然圆睁,眼神之厉,似乎是迸出了两道金光。他口中猛「呔」一声,手中已飞出了一枚暗器,直砸魏尺木面门!那暗器通体漆黑透亮,金光灿灿,约莫拳头大小,却是一枚硕大的佛珠。
大殿众人皆被桑朵上人的猛喝声震的心神为之一滞,而魏尺木却罔若未闻。不过刹那间,那枚硕大的佛珠便已来到魏尺木跟前。魏尺木一动不动,宛若未见。忽然间,魏尺木面门前乍起一道白光,耀如白日一般。只听见「咣当」一声巨响,白光倏忽消散,佛珠立时倒转!
此时,大殿上一众文武尚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巨响又是从何而来,只有寥寥数人看得明白。那白光乃是魏尺木背后的墨刀斩出的刀芒,那巨响乃是墨刀与佛珠撞击发出的声音!
眨眼之间,魏尺木与桑朵上人已短兵相接!一招毕,魏尺木墨刀早已归鞘,好似从未拔刀一般;那枚佛珠也已回到桑朵上人手中。
桑朵上人心中暗暗吃惊,心道:「这不起眼的少年竟有这般功力,竟能接下我这一记『乌灵珠』。」
魏尺木也在心底默默称奇,心道:「以我的内力,再加上『雁尾』墨刀的锋利,竟斩不开一粒小小的佛珠,可见那佛珠不是寻常之物,那桑朵上人也是个高人。」
魏尺木猜得不错,那佛珠的确不是寻常之物,乃是吐蕃雪山之巅一株菩提古树上产的圣物,其名「乌灵珠」。此雪山梵语名为「吉罗娑山」,乃是吐蕃藏人心中的神灵之山。山顶生有一株万古菩提树,长在雪岩冰壁之上。其岁月之久,几与天地同寿。其干有十丈之高低,八尺之粗细;其叶终年清翠,不凋不谢,不枯不萎。树上结有菩提子,大如人拳,千年不过一粒而已。菩提子摘落之后,以佛宗秘法炼制成珠,再灌入念力,能使之通晓佛性,坚逾镔铁,善用者如臂使指,收放自如。
这桑朵上人缘何忽然发怒,初见魏尺木便祭出了看家宝物「乌灵珠」,想要将其一击毙命?
其实魏尺木不知道,在吐蕃内乱前,赞普朗达玛已经禁佛,取缔了「钵阐布」一职。朗达玛死后,桑朵上人扶持朗达玛长子云丹的后裔盘踞拉萨,继承王位。因拥立之功,新王赐封其桑耶、朵康二地,封为国师。他便取「桑朵」二字,从此自称桑朵上人,自命为吐蕃钵阐布。
桑朵上人忽然出手,惹得蒙世隆心中大为不悦。吐蕃君臣向来趾高气扬,目中无人,如今竟在南诏的金銮殿上妄自出手,简直是不将他这个大礼皇帝放在眼里。蒙世隆想起当年南诏与吐蕃先是约为兄弟之国攻唐,战败后却被吐蕃强行改为君臣之国,可谓是奇耻大辱。
蒙世隆虽然不乐,却也没有立时发作。他又见这个魏尺木竟能轻易接下桑朵上人的一招,心中起伏不定。要知道,这桑朵上人乃是吐蕃第一高手,其武功之高,只怕整个南诏都无人可比。而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却能举重若轻,不动声色地化解了桑朵上人的攻势,可见是个绝顶高手。蒙世隆心道:「看来是寡人小觑了他。」
当日,众人不欢而散。是夜,蒙世隆密召魏尺木于御书房相见。
魏尺木虽不明所以,却依旧如时赴约。书房里灯火通明,蒙世隆正把卷轻吟。魏尺木行过礼,立在原处。蒙世隆盯着魏尺木看了片刻,忽道:「魏尺木,你可知那桑朵上人所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