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嬿犹记得那日,自己和他安然坐在案后,看着那些个司乐司的女官宫女你来我往,琴瑟笙箫,和谐生趣。
身边的他时常偏过头,和声细语地向自己讲解那些乐曲的精妙之处,讲到兴起处,还会拿起案上的玉箸,敲击玉盘相和。
智嬿看着他的侧脸,没来由的想起了自己入宫不久时看到的那个词语:琴瑟和鸣。
智嬿嘴角微翘,脸上笑容明媚。直到那个女人的出现。
虽然自己身边的他,在那只手覆上那把不多见的五弦琵琶时,并没有什么异常。可是不论是大明的女子,还是朝鲜的女子,在面对自己心仪男子时的敏锐,都是相同的。
比如那时自己身边的他,腰杆不自觉的挺直了几分,手上的玉箸也不自觉慢了几分。
同样的,不论是大明的女子还是朝鲜的女子,吃起醋来亦是同样的。更何况那个女子,不过是一个司乐司的掌乐女官?
一曲奏罢,智嬿叫住那女子,智嬿以为她会低眉顺眼的忍让,孰料她竟敢回嘴顶撞自己,幸好身边的他只是笑容温润,对自己说了句“顽皮”而已。
那时,智嬿以为他亦是深爱着自己的。
再后来,智嬿还记得,当那个两鬓斑白的老太医,对怀抱着自己的他说:“恭喜陛下,金贵人怀上了陛下的龙种!”
他只是略微的错愕之后,便开怀大笑,智嬿记得那是自己见了他之后,经常为政务困扰而双眉紧皱的他,笑的最开心的一次。
随后,金贵人变成了金淑仪,身份略低些的内监宫女见了自己,还得尊称自己一声“淑仪娘娘”,又有数不清的珍贵补品,滋补良药源源不断地被送进了咸阳宫。
或许是被他当时看似由衷的笑容所打动,又或许是因着自己腹中多了与他血脉相连的骨肉。所以她不会想见,那日的他在走出咸阳宫时,表情是多么地阴沉。更不会知晓,那晚他在乾清宫里,彻夜不眠。
所以当一连数日的心神不宁,头脑混涨扰的自己睡不安宁时,智嬿只当是自己怀了孕的缘故,她在那时仍在不住的憧憬着自己以及自己腹中骨血的未来。
可是就在那日,当自己不慎从床榻上摔落,殷红的血液从自己的身下渗出的时候,智嬿并未感受到自己小腹钻心的疼痛,她当时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一切…都完了!
那几日里,智嬿精神恍惚,整天以泪洗面,不论是深深不知深几许的宫庭里少见的雪中送炭,抑或是更常见的袖手旁观,她都在那几日见识了许多。
只不过令智嬿感到意外的是,那几日里他来咸阳宫的次数越发多了起来,而且他没有怪罪自己,反倒好言相劝,他还轻柔地为自己拭去泪水,让自己莫要哭坏了身子……
所以,当那个万安宫的潘墨萱告诉智嬿,她的孩子小产可能并非是由于意外,而是有他的意思时,智嬿疯了一般的摇头。
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他对自己是那样的宠爱,自己也是那样的爱他,自己还怀上了他的骨肉,虎毒尚不食子,他是一国之君,又怎么会容不下一个未出生的婴儿?
可是,潘墨萱在对自己说这话时,眼中并无幸灾乐祸,更没有所谓嘲讽,反而更多是不加掩饰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