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只叫人不得不想起一首古诗,正是:‘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顾俊来元宝楼之前,唐菲与母亲顾氏早已经先早早的到了。
唐菲病体未愈,可也不知是因为太激动或是太兴奋,整个人也难得的多了许多精气神,早早的守在元宝楼,也不觉得累。
顾氏更是不用多说了,整个人都激动欢欣的好像年轻了二十岁,变成了曾经那个娇俏的少女。
她坐立不安,一时站着,一时又忍不住要到窗前向外探查,在屋子里反复的踱着步子,又忍不住想要喋喋不休的向唐菲讲些她小时候的事情。
这样天真快乐的顾氏,是唐菲从未见过的。
唐菲心目中的母亲,总是带着淡淡的哀愁,便是吃斋念佛,外表淡然平静,却也掩饰不住她心中难以释怀的哀怨。
多少如花的少女,就因为所托非人,在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煎熬中,慢慢的失去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终于,元宝楼下皇上特意安排的马车终于到了,顾俊也终于到了。
顾氏先时还倚在窗边痴痴的看着、盼着,可是当真见到了顾俊乘坐的马车,又忽而有些紧张慌乱起来。
她飞快的从窗边奔回桌子前,握住唐菲的手,想要说些什么。
又忽而觉得自己在女儿面前如此失态实在不该,脸上露出些郝意,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透过桌子上摆放的黄铜茶壶的反光,偷偷查看自己的妆容服饰。
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终究也老了。
哥哥呢?只是不知哥哥他变成了什么模样,他见到自己会不会觉得陌生,会不会认得出自己?
想到当年自己无忧无虑同哥哥一起坐在廊前院子中摇头晃脑大声念书的场景,想到自己年少时总缠着哥哥帮自己买街上的新鲜物件儿的场景…
那时盛京城里最流行用葛纱做得裙子,哥哥同父亲学习经商,赚得第一笔钱就为自己买了一身漂亮的蓝色葛纱裙子,自己穿上了,哥哥还称赞自己‘宛若洛神’。
哥哥打小儿长得就俊俏,明明是男儿身,皮肤却比一般的女子还要光滑细腻,自己那时还曾经偷偷取笑哥哥‘冰肌玉骨,绰约胜女子’,后来被哥哥知道了,气了好几天不肯与自己说话……
这样多的回忆,就像是海边色彩斑斓的贝壳儿,无论如何捡,总也捡不完。
无论是快乐的、痛苦的、舒心的、甚至当时将自己气得半死的,现在都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瑰宝,自己想要付出一切来换,却无论如何也再也没有办法拥有。
只想着这些仿佛被打上了灿烂光彩的回忆,顾氏就不由鼻子一酸,再也忍耐不住眼泪的奔涌。
唐菲对于这位世上仅存的舅舅也很好奇。
虽然她从来都没有与顾俊相处过一日,可是能够让母亲如此快乐挂念的人,想来也应当是一个无比善良温暖的人。
唐菲与顾氏手牵着手,一起等待着。
顾俊舅舅,终于到了。
与唐菲心目中想象的形象大相径庭,顾俊没有半分顾氏口中温润如玉的模样,也没有什么‘冰肌玉骨’样的肌肤,他神态沧桑,皮肤黝黑苍老,身材魁梧。
他身上穿着一身深紫色的袍子,袍子用料名贵,制作考究,显然是皇上特意为他准备的。
可是这样一件袍子穿在他的身上却没有显露出一丝贵气,只有满满的另类与违和感。
这分明是个大云国最常见,最寻常的庄稼汉。
他不只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了自己的儿子和孙子。
顾俊的儿子顾念华长相、形容作态与顾俊一无二致,看着就老实踏实,是个最典型的老实汉子。
相比于父亲,顾俊的孙子就活泼许多,他将身子偷偷的藏在父亲背后,却露出一个脑袋,睁着圆滚滚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一大屋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