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到铁鸣雷,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时光荏苒,那个意气风发、潇洒帅气的小师弟已经死了,站在所有人面前的,是一个哀毁骨立的糟老头子。
武者养血气、盈自身,彼时的葛随风身为宗师武者,还是风度翩翩的中年模样,而铁鸣雷却已然苍老得不成样子。
要知道,铁鸣雷同样是宗师境,他还比葛随风小几岁咧。
那一刻,千言万语涌上心头,葛随风只能惆怅道:“师弟,你还好吗?”
“拔剑!”
“师弟,非要如此吗?”
“我让你,拔剑!”
隐居十年磨剑,鲜少与人说话,铁鸣雷的声音生涩沙哑,听起来像砂石摩擦。
说话声有些模糊,但那股恨意格外清楚,任何人都能听出来。
锵!
一声剑鸣,葛随风拔剑。
二十年前一战,葛随风胜了,但今天的战斗,他没有丝毫把握。
纵然如此,他仍然要拔剑。
剑鸣,起舞,杀机,徜徉。
葛随风率先出手,他的剑法比以前更快,蓄势也更加猛烈。
曾经的葛随风,只是蓄狂风之势,这是大自然的势,不属于他。
然而,如今的葛随风手掌大权多年,一股生杀由他的掌门大势融入风中,狂风既是自然之力,又是他心中的威势,掌控由心,分外恐怖。
如此剑法,看得围观的万剑宗弟子额头冒汗,纷纷觉得此等剑法无可抵挡。
然而,那是万剑宗的弟子,不是铁鸣雷。
葛随风的剑法更加重势,大势压人,蓄势成功的那一刻便如龙卷风袭地,寸草不留。铁鸣雷不同,他的剑法只是搏命。
剑随心走,出手便是凶险的剑招,以伤换命、以命换命,这些都是最普通的打法。
挥剑的那一刻,围观之人甚至隐隐看到铁鸣雷的剑沁出血光,那是剑身浸染太多人血,自然而然出现的红光。
所有人无比惊骇:这得杀多少人啊?
这个问题,没人知道答案,连铁鸣雷都不知道这把剑究竟杀了多少人,因为他从来没数。
剑下死人,无非一具尸体、一堆烂肉,何必去数?
这便是铁鸣雷。
风雷双剑,时隔多年,终于再度碰撞。
场中,葛随风周遭是一片淡青色的领域,狂风在其中嘶吼。铁鸣雷的领域则全部漆黑,其中偶有红光闪烁,宛如凶兽露爪。
刹那之后,两人同时收缩领域,仅仅护持在周遭,然后径直攻向对方。
领域碰撞,剑气也在碰撞。
风吹沙扬,宛如地震一般,居然只是二人打斗的余力波及。
堪称恐怖。
然而,仅过五招,铁鸣雷一剑逼退葛随风,冷漠地站在原地,骤然停手。
反观葛随风,他脸上有些苦涩:“我们的差距已经这么大了吗?”
刚才五剑,师弟总能在关键时刻找出他的弱点,并且以无比精准的手法,用最小代价换取最大战果。
“嗤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葛随风前胸的衣襟裂开一道口子,这是铁鸣雷的第五剑。
葛随风的神情有些复杂,若非对方收手,这一剑便能让他受重伤。
无视掉葛随风的感激,铁鸣雷冷冷道:“使出一剑飞仙吧,否则你不会是我的对手。”
这话很狂妄,但铁鸣雷有狂妄的资本,从杀戮中崛起的剑客,肯定比养尊处优的门派剑客厉害。
葛随风深吸一口气,然后点头道:“如你所愿。”
一剑飞仙!
绝我剑!
两道凝成实质的剑罡同时出现,犹如两条长龙,一黑一白,张牙舞爪地扑向对方。
白色剑光犹如天上落下的谪(zhé)仙,飘逸的散碎剑气便是仙人周遭的仙气,直击每个人心中最美好的事物。
黑色剑光截然相反,浓郁漆黑的剑气狰狞恐怖,宛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此刻突然露出凶厉的牙齿,似乎要吞噬世间一切美好。
一者是高贵的谪仙,一者是万恶之源的恶鬼,就这么相撞了。
轰!
比陨石坠地的声响还大,无数尘烟扬起,这股力量不似人间所有。
“究竟谁赢了?”所有人都在想这个问题。
“铛!”
葛随风的剑断了,一如铁鸣雷当初那样,断掉的剑尖崩飞到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只不过,不同二十年前,这次,轮到铁鸣雷把剑尖抵到葛随风的喉咙。
铁鸣雷脸上无悲无喜,没有半点胜利的快感,只有漠然——对生命的冷漠,对幸福的冷漠,甚至是对自己的漠视……
望着铁鸣雷那双宛如一潭死水的眼眸,葛随风突然闪过一丝心悸,这种冷漠、强大而疯狂的家伙,怎么能出现在人间呢?
这是……怪物啊!
一瞬间,葛随风想到了很多:当年共同练剑的场景,嬉笑怒骂的场景,决裂的场景,以及梦到师弟的场景……
最终,思绪定格到师傅临终之前的场景:随风,没有一剑飞仙,你压得住鸣雷吗?
他现在知道了,哪怕有一剑飞仙,他依然压不住师弟。
“这是什么剑法?”
“三绝剑,绝情、绝心、绝我,一无所有的剑法!”
“好剑法,不弱一剑飞仙。”
最终,葛随风闭上了眼睛:“师弟,你动手吧。”
“好。”
铁鸣雷毫不犹豫地挥起剑朝他的心脏刺去,没有喜极而泣的姿态,不需要胜利者的宣言,他只想立即杀了眼前之人。
一秒,也不想等。
葛随风当年饶他一命,现在回报恩情,放他一马?别逗了,不可能。
黑色剑光吞吐,一剑刺出,葛随风释然地闭上了眼:“鸣雷,欠你的东西,今日还吧!”
他的心中,无恨。
过了片刻,葛随风仍然没感到痛,他疑惑地睁开眼,却发现一把剑拦住了铁鸣雷,那是柳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