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起鹘落,唐周已消失在夜色中。
张角看着唐周远去,脸上的淡然之色已然不见,只剩一片憔悴和黯然,胸口气血猛地一涌仰天倒下。
“师兄!”
院中蓦地挂起一缕冷风,一道黑色的人影如幽灵般从院外窜至院中,将张角紧紧的抱在怀里。
……
“师兄!”
张角听着熟悉的声音,感受着怀中的温度,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眼前那张刚毅的脸和一身熟悉的羽衣道袍,脸上露出一丝温情:“昆仑,你来了!”
“师兄,你怎么样?”昆仑轻轻的擦拭着张角嘴角的鲜血,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塞进张角嘴中,眉色间一片焦虑。
张角摇了摇头,努力的抬起手来,摸了摸昆仑的眉角,一丝鲜血再度溢出嘴角:“师弟,多年不见,你还是如当初那般,任侠使气独来独往。多大的人了,也不知道改一改你这心急的脾气!
没用了,不要再浪费丹药了,这么多年愚兄早已心力憔悴了。就算没有那唐周,愚兄也撑不了多久的。”
“师兄!”听着张角似抱怨实关切的话语,昆仑紧紧将张角抱在怀中,一滴眼泪滑道眼角,以往和张角一起拜师求学的场景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荒原山野,自己与师兄一同练剑比试;道观孤灯,自己与师兄一同坐而论道;城廓乡村,自己又与师兄一同入世修行。
世人都以为师兄不过是一落第秀才,可是只有自己才知道,师兄不是一般的有才,而且是一个顶天立地惊才绝艳的大才。
在田垄间与众人笑谈汉室江山的成败,居道观里与师父、自己争辩道教的兴衰,睥睨纵横指点江山的雄姿又岂是一个落第秀才的身份能约束?
可惜,想再多也是无济于事。当年那个才华无双的师兄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最后,昆仑紧紧的搂住张角,晶珠悄然而下。
“师弟,人固有一死。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学那小女儿家惺惺作态?”张角咳了几声,右手努力的在地面上支撑着,“扶愚兄起来吧,这世上只有站着的张角,哪有躺在地上的张角!”
十余年的师门之情,昆仑如何不了解张角的个性,傲骨磷磷才华横溢。那是一个连天都敢斗一斗的人!落第秀才?我呸!那是因为张角不屑于为了五斗米而折腰!
昆仑擦了擦眼泪,颤抖的扶起张角。张角勉力的靠在其臂中,看着天上的明月,眼神仿似又黯淡了几分:“你可还记得师尊当年曾提过的武帝谶纬?”
“师兄说的可是:代汉者当涂高?”
张角虽是站立不稳,却依旧努力的支撑着自己的身躯:“汉有六七之厄,法应再受命,宗室子孙谁当应此者?六七四十二代汉者,当涂高也。涂高,路中高物也。
而六七之厄者,六七之和十三也。前汉自高祖刘邦至汉哀帝刘衎(刘箕子)恰好十三位皇帝。”
昆仑略加思索,悲伤的眼神中一亮:“所以师兄你将太平道更名为黄巾军也是如此考量?”
“正是如此!汉属火德,火生土,黄色五行属土。巾者,头巾,人头。土应火生而代汉,黄巾岂不正是代汉的人乎?
只不过愚兄今日才明白,这谶纬中还说六七四十二,这六七之整数倍原为四百二十余年也,而前汉至今也不过四百余年,哪里来的四百二十来年,还差了整整二十余年啊。
可惜,太阳错过了就看不到日出,月亮错过了就看不到月落。这世上没有后悔药,虽然太平有大道,可是黄巾非涂高啊,可怜了我那白白葬送的十数万黄巾兄弟!”
张角眼神中一丝黯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胸口气血上涌,高大的身子再也站立不稳仰天便倒。
昆仑急忙上前,紧紧的抱住张角焦急的说道:“师兄,你莫说了,你先将药丸吞了,然后师弟马上带你去找师尊!”
“师弟,自己事…自己知,愚兄,愚兄大限…将至也。”张角一阵剧烈的咳嗽,苍白的脸色突然涌现出一股潮红,“愚兄要走了…承影剑就,就留给你了…记住,小心,小心…佛陀,扬…我道教!”
“师兄,你放心,师弟都记下了!”昆仑不停的点着头,头如捣蒜。
张角努力的抬起手中的承影剑递给昆仑,说话间已是出的气必进的气多:“师弟,汉室将亡,你乃…你乃名门世家,字中也有,也有…涂高之意,切勿,切勿辜负上天…之意。十…十年之后,称…称雄…”
言未讫手中已轻,承影剑猝然而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张角口中鲜血如泉水一般不断涌出,仿佛一道道殷红的彼岸花猛然绽开,绚丽而凄美。
“师兄,弟今日于你灵前起誓:弟定当竭力完成你之心愿,势必推翻后汉皇庭,扬我老庄道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