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猴子和众亲卫擦干眼泪,紧紧的围着丁大勇,纷纷的讲述着自己的家乡、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兄妹和自己的爱人。
声音平淡,神态安稳,或许他们也知道,在即将离开之前,能够平和从容甚至温馨的告别这个世界,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门外的厮杀声更加的近了。
……
夕阳斜照,屋子外忽然静了下来,县衙大门的光线被两道高大的身影遮的严严实实,屋子里已经见不到几许阳光。
“将军呢?”
丁大勇转过头来,看着门口两人点了点头,仿佛像是遇见几个熟人打招呼一般,声音轻柔的如一股春风,轻轻的吹散了屋中亲卫们刚刚聚集起来的不安和激动。
王黎缓缓走过去,将手中的布袋放置在案桌上,轻轻的解开布袋的四角,一颗头颅霍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张梁的头颅,不再是城头上假冒的那种头颅,而是真正的张梁。鼻子、眼睛、眉毛、嘴巴和耳朵所有的五官以及面容都是那么的真实,只是脸上冷冰冰的,再也没有任何的笑容。
“将军!”
众亲卫悲痛欲绝,虽然他们已经猜到人公将军多半已经凶多吉少了,但是当他们看见张梁的人头的时候,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愤和怒火。
“哐!”的一声,众亲卫手中的刀剑齐齐出鞘,愤怒的指向王黎二人。
丁大勇木然的摆了摆手,轻轻的抚摸着那颗带血的人头,一滴眼泪从眼眶滑下。
希望已断,只有悲哀,发自肺腑的悲哀!
他和天公将军、人公将军他们一起坚持的太平道就这样没落,就这样湮灭在历史的洪流中。
或许地公将军在下曲阳还能再坚持些时日,或许也还有后来人高举太平的旗帜,但是那还和之前的太平大道一样吗?那还是天公将军和人公将军以及自己坚持的太平大道吗!
仇恨?看着眼前断送了他们最后希望的两个人,他好像也恨不起来。广宗城中,冀州境内都是敌人的呐喊声。一瞬间,他甚至已感觉到四面楚歌,举世皆敌。
这个世界总是对妄图改变它的人充满恶意,而更为讽刺的是,他依然善待着这个世界!
罢了罢了,既然已经享受了这个世界最后的一片安宁,何不如就此归去?看着透过两人身影穿透而来的斑驳阳光,丁大勇靠在案桌上,紧紧的抱起张梁的人头就像抱着自己的妻子一般,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立时气绝。
“旅帅!”
众亲卫收回愤怒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旅帅,呼声中虽然带着沉痛和焦躁。但是,他们却都没有再去打扰丁大勇的安详,只是缓慢的靠过来,手中的刀剑顺势一翻插在自己的胸口,身躯依然如朝拜一样团团围在丁大勇四周。
小猴子并没有自尽,他望着旅帅和众位兄弟的遗骸,眼中没有悲伤,甚至也没有怒火。
他徐徐走向王黎,声音坚定而平和:“旅帅给我们说过,纵使这个世界对我充满恶意,我依然要善待这个世界!
旅帅也给我们说过,如果汉军中还有一人可以信赖,就让我相信你!我需要一辆牛车,我要带旅帅和兄弟们回家!”
碧血丹心映旌旗,夕阳犹在广宗西!
王黎点了点头,让人拉了一辆牛车来到门口,看着那一具具脸上挂着死志和安详的遗骸被小猴子放置在车上,看着那道瘦弱的身影驾着牛车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中,悠然长叹。
死亡固然不易,活着更加艰难。世上只有胸怀死志的黄巾战士,哪有苟且偷生的太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