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三人刚起床用完晚餐,忽见一个小黄门从永安宫门外连滚带爬的闯了进来,匍匐在地声泪俱下:“陛下,太后,祸事到了,祸事到了!董贼差使那郎中令李儒狗贼带领十数个武士直奔宫中,如今已快到永安宫门口了!”
这些时日里,宫中的小黄门和宫女早已如犁地一样被董卓筛了一遍,除了眼前这小黄门是自己贴己之人外,其余人众均是这几日重新入宫之人。
看来自己最后的时日已经到了!
看着那小黄门连滚带爬的闯进殿内,少帝心中一颤,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但毕竟事关生死,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又怎能做到坦然面对,亲手扶起一口一口叫着自己‘陛下’的亲信,眼泪簌簌下落。
灵思皇太后及唐妃神色黯然,少帝却还未回过神来,李儒已经一脚踹开宫门率领武士冲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壶酒呼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近日秋光明媚,又逢王爷千秋将至,董相国特命人寻了一壶好酒为王爷贺岁。”
说是恭喜,李儒的眼中却半分笑意也无,一张脸更是面无表情冷若冰霜。
灵思皇太后看着眼前的酒,顿时心中大恸,仿佛母鸡护小鸡一般起身紧紧少帝护在身后,指着李儒色厉内荏的骂道:“既然是董相国所赐寿酒,你等为何不先行饮上一口?”
“娘娘说笑了,既然是董相国所赐之酒,我等又岂敢沾上一口?”李儒阴恻恻一笑,转向左右喝道,“既然王爷不愿尝一尝相国为他特意准备的寿酒,你等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相国所赐的其余二物那将出来?”
左右嘿嘿一笑,从怀中各自掏出一物丢在地上,一把短刀光寒刃利,一方白练惨白如雪。
少帝面如土色,抱着唐妃哭泣了一阵,忽然翻身坐起向灵思皇太后磕了几个头,直磕的额头血肉模糊,才起身作歌曰:“天地易兮日月翻,弃万乘兮退守藩。为臣逼唏命不久,大势去兮空泪潸!”
少帝声若悲鸿,哀哀欲绝。唐妃亦泣不成声,跟着伏在灵思皇太后膝下,同歌道:“皇天将崩兮后土颓,身为帝姬兮命不随。生死异路兮从此毕,奈何茕兮心中悲!”
这就是当年那个强悍一时的大汉王朝的天子吗?这就是我等以前拼死效力的刘姓皇室吗?看着悲呼的少帝和唐妃,李儒眼神中闪过一丝讥诮。
当年汉高祖以亭长之身,芒砀山下斩白蛇起义,暗度陈仓入关灭秦,楚汉相争十面埋伏,征战十余年大小上百次战役,最后登基称帝威加海内。一曲大风歌直抒胸臆,是何等的威风?
汉武帝南平两越北伐匈奴,东定朝鲜西营西域,卫将军、霍骠骑复河套袭高阙,封狼居胥。打得匈奴悲歌: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又是何等的壮烈?
汉光武舂陵起兵,亲率一万七千马步精兵亲赴战阵,昆阳城下披坚执锐一举歼灭王莽百万雄兵,而后跨州据土,带甲百万灭赤眉、平关东,得陇望蜀一统天下。又是何等的雄奇?
如今的汉室,哪里还有先祖的半分风采?桓帝、灵帝?嗤!除了一味的任用奸宦拼命捞钱之外还有何等的本事?少帝,少帝如今连钱都捞不着了,天下换主,囚身宫中,竟然摇身一变成为街头卖唱的艺伶,这就是当今的皇帝,我等敬若神明的天子?
李儒微眯着双眼不时的斜视着眼前三人,静静的听完少帝和唐妃的歌咏,砸了砸嘴,猛地双眼一睁,眼中掠起一缕寒意:“送太后和王爷上路!”
声音低沉,却似一道惊雷在永安宫响起,震得众人簌簌发抖,少帝和唐妃哐的一声再次跌倒在地。
李儒撇了撇嘴,嘲讽的看着少帝、唐妃,轻轻挥了挥手,众武士持刀、端酒、捧绢就越上前,陡然听得一声厉喝,一杆亮银枪如蛟龙一般破空而至插在殿中柱子上,搁在众人身前。
锋如寒芒,缨似残血。
一名小黄门已丛堂下走上前来,单手一抬,长枪入手抱胸而立,将头顶的冠帽轻轻摘下。紫红的官服里衬着一袭白色的长袍,一缕黑发飘下,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孔。
双眼寒星,风采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