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失如飞蝗般从天空中掠过,在襄武县城的上方织就一块黑色的帘幕。帘幕外是颓败的村庄,残垣断壁,烟火弥漫;帘幕里是城墙的下方,旌旗猎猎,战马长嘶。
大军拥簇着韩遂、马超以及枹罕国主宋建等人缓缓来到城门前一箭之地。
他们的身后是无数的骑兵和攻城器具。
陇西太守傅干扶墙而立,看着城下叛军如林,神色中没有一丝害怕,只有无尽的讥诮和嘲讽。也不知他是在讥诮城下的韩遂呢,还是在嘲讽他们傅家的命运。
当年他的父亲傅燮在天水(汉阳)任太守之时,恰逢韩遂和王国等人叛乱,最终剑断黄沙星陨孤城。却不想自己为继承父志来到陇西,仍然要面对当日父亲的局面。
但,哪又何妨?
既然是父亲遗志,自己又是父亲唯一的血脉,当然就得继续沿着父亲的老路走下去,哪怕自己也终将变成城下的一抔黄土!
马超还在城下耀武扬威,韩遂还在马上趾高气扬,宋建还在阵前意得志满,傅干却依旧沉默如雪。直到某一刻,傅干眼神中的嘲讽渐渐消失,一缕漠然涌了上来,又缓缓的退下,最终这一切都化作平静。
平如死水,静若坟场,也如冰雪世界中的那缕死寂。
在他的眼中,这座曾经象征着陇西的最高政权的城市已经变成一座死城。
城里血流漂橹,尸骨如山,寻遍全城也找不到一线生机。
良久,傅干终于抬起头来,轻轻挥了挥衣袖,仿佛城下那十余万大军亦不过只是一群嗅着臭味而来的苍蝇,或者一群围在牛尾前飞舞的牛虻一般,长啸一声:
“我傅干,原汉阳太守傅燮傅南容之子也!中平四年,家父镇守汉阳,适逢韩遂、王国叛乱,围城十数日,城中粮草殆尽。家父不愿拖累城中父老,亲率数千人马于城下直面叛贼,最终以身殉国。
然王国已死,韩遂却再次卷土重来,城下叛军更胜往昔,但我不惧也!不过,我终究不及家父,家父敢于舍弃弟兄们独自面对死亡,我却更希望与兄弟们一起和叛贼厮杀一场然后并肩走向地狱。
所以,我想问一问众兄弟,你们今日可敢可愿与我共赴死亡吗?”
“我敢我愿意!”
“我敢我愿意!”
声若雷霆,直冲霄汉。
这是城中将士和百姓齐齐发出的嘶吼,这是五千将士喷薄而出的热血,这是数万余百姓鼓起来的勇气,这也是这座城池向傅燮以及傅干的敬礼!
当年的傅燮,如今的傅干,都曾将或准备将热血和生命永远的与城池镌刻在一起。
他们父子二人不欠将士们的,也不欠老百姓的,而是所有的将士和老百姓欠他们的!
傅干满意的点了点头,大手一挥,舌绽春雷,将领瞬间传遍全军。
“传令下去:自今日始,我襄武城与叛军势不两立。若我战死,都尉代之。都尉战死,郡丞代之。郡丞战死,校尉代之。校尉战死,屯长代之。
生生息息,无穷无尽,直至我城中最后一人!就算我等不能与叛贼共生死,也只能给叛贼留下一座空城,一座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