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8工程?”
二十年来,苏红梅还是第一次从不相干的人那里听到这几个字,曾经是她最光彩的人生片段,又怎么可能从记忆中抹去呢。可是现在能回想起来的,已经不是立功受奖升职长工资这些时刻了,而是深深的懊悔!
是的,她从内心里后悔了,如果不是自己的要强,参与了这一系列项目,她就不会在那个人生的转折点碰上那个带给他一生苦难的人,或许会像婚宴遇上的那个老同学一样,成为某个科研所里一个普普通通的研究员吧。
平凡,这种大多数人会伴随一生的经历,却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老冯如此明确地提问,就说明了事情还没有过去,她仍然要为噩梦一般的日子煎熬,徒然地解释自己没有任何过错的行为。
“那个工程是与美国人合作的,最初是为了改善国防建设中一些高精尖材料的短缺,八十年代国门打开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同世界顶尖科技水平的差距,已经差不多达到了一百年前的那种程度。”苏红梅讲述着她的理解,反正对方已经知道了,什么地方需要保密就由他们去判断好了。
“不需要太详细,你只要回忆一下,有什么敏感项目,泄露出去会对国家产生危害的就行。”老冯当然知道分寸,他前来并不是为了猎奇,而是开导,要让这个女人打开心扉,就要首先给她一种安全感。
“其实没有什么敏感的项目,那个时候中美之间的合作项目有很多,从航空发动机到通讯卫星,从军用枪械到弹道导弹核潜艇,绝大部分都是被他们认为已经落后的技术,尤其是材料这一块儿,在那个年代巴统组织对华禁售标准达到了一个历史从未有过的宽松度,几乎可以进口我们需要的一切,可惜当时的国家没有多少外汇,只能采取这种合作的方式以求自行解决。”苏红梅的记忆慢慢打开,那些深埋在脑海中的片段一幕幕地呈现了出来。
“我所参与的一些项目大多数都已经公开,有些甚至应用在了民用领域,根本就谈不上敏感,替代的材料我一点都不知情,哪还需要你们这么关心?”
苏红梅自嘲地笑了笑,将一只手举到了眼前,那是一只曾经细腻得可以弹钢琴的手,现在却粗糙得犹如老树皮,老冯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那上面的痕迹就代表着她过往的经历,有时候真不好说,死亡和生不如死哪一个更难让人接受。
“有人说我这双手,应该是拿量杯、操作分析仪器的,可是我现在连一个最简单的化学分子式都记不起了,唯一的念想就是守着我的孩子,直到他离世的那一天,毕竟那是我欠他的。”
“老冯,过去的苏红梅已经死了,如果你们不放心,我可以再死一遍,不管我身上有多大的密级,死人总不会对国家再有威胁了吧。”
老冯没有接她的话,自从那天得知了真相,苏红梅的心理就从委屈变成了愧疚,他知道自己是后者唯一的倾诉对象,因此才会说得这么毫无顾忌,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可是让他不解的是,如果苏红梅说得都是真的,那上级领导所关心的倒底会是什么呢?
不搞清楚这一点,老冯就感觉自己无从下手,他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什么也不做,来盯着这个死都不怕的女人,当然如果换一种身份,天天同她呆在一起,也是老冯曾经的希望,可那绝不应该是工作。
“妈,你和谁在这儿呢?”一个脆脆的少女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老冯一转身就看到了那张清秀的面容。
苏微面部的轮廓更像她的父亲,而眼睛和鼻子则完美地继承了母亲的优点,眼睛清澈明亮,鼻子秀气挺拔,在她身上结合了父母的所有优点,难怪每次看到都会让人眼前一亮。
被她推在手中的轮椅恰好转了个弯,坐在上面的刘禹露出一个懵然无知的表情,老冯的眼光在两个年青人身上游走着,他知道自己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子,根据资料这个人很有钱,开了一家贸易公司,有一定的海外关系。
“......冯叔叔。”看到老冯的那一刻,苏微有些莫名的紧张,她没想到同母亲在一起的是这个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给他们介绍。
“你好,我姓冯,是晓薇的叔叔。”老冯主动走过去,笑着朝刘禹伸出了右手。
“冯叔你好,我叫刘禹,是苏微的朋友。”
因为腿不方便,他坐着也不算失礼,左手伸过去同对方一握,就感觉到了一股强有力的劲道,好在对方没有同他较量的意思,两个人一触即分。老冯想向他们解释一下自己的来意,转头看了苏红梅一眼,却发现她呆呆地愣在了那里,眼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坐在轮椅上的那个男子。
苏红梅看到刘禹左手腕上的那串手链,突然想到了老冯找她谈话的目地,不错,618工程中的大多数项目都已经解密了,而为数不多的保密项目其中一个就关系到她,那个她带来一生中最大成就和劫难的结果,离她只有一尺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