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臣中,言官是一群特殊的存在,左右言正、司谏,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六部给事中,左、右谏议大夫、御史大夫不一而足,涵盖了朝廷和地方,品级更是从七品一直到二品,构成了至上而下的监察机构,谏天子、纠百官、查吏治、巡地方,具有相当大的自主性,既是朝廷耳目,又是
职官志有云:“御史为风霜之任,弹纠不法,百僚震恐,官之雄峻,莫之比焉。旧制,但闻风弹事,提纲而已。”,然而到了王朝末期,社会动荡、制度崩坏之下,这种监察的职能也渐渐失去,往往会变成政治~斗争的工具,对此刘禹的体会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因此他的表现是相当镇定的。
“敢问刘舍人,元人使者携书来京,言及尔等出使之事,从八月入城到九月事发,一月有余,尔等身处城中所历何事,可否在此一一道出,以解朝堂之惑?”
季可的声音在刘禹背后响起,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自己再三拒绝了政事堂的召见,这个问题就应该在那里提出了,他们在乎的是自己的答案吗?
“事情经过,先期返回的使者均有回书呈上,莫非他们没有送到?还是诸公以为......”刘禹侧头扫过站在最前头的几个人,无论是陈宜中还是留梦炎都没有看他,然后继续说道:“其中有什么不实之处?”
他们既然选择了从这里开始,必然就有某些依仗,刘禹在脑中回忆了一下,那些日子一心在布置着复仇计划,根本就没有同元人打什么交道,只是偶尔会遣人去元人那里问问,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这有什么可说的?
“舍人不要误会,回书我等自然收到了,只是其中有些过程与元人所说的不符,朝会之上,当着官家、圣人和大伙的面,请舍人亲口再说一次。”
“既然知道了,本官有什么可说的,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似乎刘禹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被拒绝之后他也没有着恼,不慌不忙地拿出一张纸,在手里展开。
“继然舍人不想说,那就听听下官的,这是元人文书上的一段话,下官在此读一读。”说罢他就大声开始读起来“八月二十八日,宋使微服出馆,趣城隍庙、保大坊、定仁坊,巳时末入琼楼,至午时三刻方出,又历怀远、太平、丹桂等坊,其间多流连于酒肆、书坊等处,申时末方回,据使者回书,他们入城是八月二十七日,也就是说这是使团入城的第二日。”
“八月三十日,宋使微服又出,循横街趋鼓楼,在海子市斜街逗留良久,暮时方回,九月三日,宋使午时方出,过城中德庆楼,会楼中有汉军闹事未进,在外围观良久......六日酉时,宋使再度出馆,随从仅二人,行至中街处,宵禁即至,三人入德庆楼,彻夜未归,直至次日清晨......”
刘禹听着这些记录,又想起了在大都城中的那些日子,不用说这肯定是元人那些跟踪的人所记下的,日期什么的他早就忘了,而当时干了什么事,却是一清二楚,德庆楼那一次过夜就是刺杀李仁辅的那一天,想不到那些人居然在外头蹲守了一夜。
“之前下官向元人打探过,这几处楼宇,是元人都城中有名的......楚馆。”言官故意强调了一下,引起了殿中的热议,然后看着前面的刘禹一脸讥讽地说道:“对此,不知舍人是何说法,元人的记载可有不实之处?”
“完了?”刘禹等他说完,停了一会儿,似乎在等殿里安静下来。
“后头的那些大同小异,舍人若是有意,等得了空下官再读与你听,今日时间有限,还是长话短说吧。若是依元人的记载来看,你等在那边过得倒也逍遥自在,浑不似回书所说的那般急切吧,倒是让某想起了一句话。”他的眼珠子四下转了转,面上有些得色。
“此间乐,不思蜀也。”
说罢,满朝文武都窃笑起来,就连为首的两个丞相也是忍俊不住,好在他们还知道矜持,没有让自己发出声来,留梦炎忍着笑意一挥手,作出一个肃静的手势。
“好了,问话就是问话,莫要插科打诨,这是朝议。”然后他转向了刘禹“刘子青,当初你不愿屈尊来政事堂,官家圣人面前,言官的话,你能不能答?”
“相公言重了,政事堂相召,本应奉行,无奈当时有要事在身,便想着过些日子亲往陪罪,既然相公要下官在此作答,那某也想请问一句。”刘禹朝着御座的方向拱拱手,转过身看着那个言官。
“既然你问过元人,可否答本官一句,超过一个月的时间,元人不闻不问,是何道理?”
“这......某怎会知晓,可那也不是你流连青楼的借口。”言官一怔,随即张口反驳。
“你怎知,本官就不是为了公事?”刘禹的瞎话张口就来,不等言官继续追问,他转向了留梦炎的方向,“关于此事,内有隐情,不过事涉机密,不方便在此相告,若是相公执意要某说,可否出具正式文书,有什么后果,某概不负责?”
这下子轮到留梦炎为难了,刘禹的口气言之凿凿,他不敢笃定对方就一定在撒谎,更不可能为此背书。眼见再扯下去就变成了嘴仗,陈宜中表情和蔼地上前一步,制止了事态的进一步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