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钧令,杨飞诧异无比,倒不是因为他想抗命,若只是琼海招抚使司发出来的,以他如今琼州水军都统的职事,倒还有可能,当然姜才从来没有这么做过。可是对方是什么,执掌本路两府三军二十州之地,节制路内驻戍军马的都总管,名正言顺的一路大帅,是他能抗衡的么?
当然不是,令他诧异的是,琼海是个孤悬海外的大岛,无论从哪里上来,怎么也绕不开自己麾下的那些巡船,为什么直到人家都升堂议事了,自己才得到消息,却依然搞不明白,人是何时到的,在哪里上的岸?
不明白归不明白,这一趟还得要跑,将事情交待给了副手之后,他就带着亲兵骑马赶往了州府。从感恩栅一路过来,马蹄子在硬梆梆的路面上敲击着,倒是一种别样的享受,不过这样的感觉等到进了城门,才发现里头已经有了些异样。
盔明甲亮的禁军军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挺立在路旁,将从城门口到招抚使司的街道封得严严实实,紧张的气氛由然而生,惊得他差点立时就要下马,还是一位军士特意提点了一下,才一路骑着而不是牵着到了招抚使司衙门的那个路口,然后就被拦下了。
“落马,报上姓名、职事。”一个都头模样的男子伸手拉过他的笼头,毫不客气地将人请下来,带到一处书案前。
“属下杨飞,忝居琼州水军都统之职。”
登记完身份,交出了随身佩刀,杨飞居然感到了一丝害怕,有一种肉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味道,那位都头似乎见怪不怪了,朝着边上一伸手。
“杨都统,请在那边等候,里头唱到名了,你再进去。”
“多谢指点。”
杨飞朝着司衙门口走去,这个时候他才有空看一眼已经截然不同的招抚使司,两旁的照壁挂满了各种牌子,上面书写者来者的官职名号,最为显眼的两个一个是“敷文阁直学士”,另一个就是“兵部侍郎”。
熟悉官制的他当然明白这几个字的威力,一般来说,馆职多为荣衔,通常会低上寄禄官一等。广西本就是偏路,四品甚至是五品的寄官都是可以胜任的,而来者居然是从三品的“兵部侍郎”,这倒也罢了,还有同样从三品的馆职在身,这只能说明来者不同凡响,难怪会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出来,不善哪。
同他站在一起的,是几个姜才部下的指挥和虞侯,这些是武将,另一头站着的,是一堆青袍小吏,杨飞认得其中一个就是这琼山县的县丞,另外几个似乎也是境内几个县的主事,他们与其说是文人,不如说是胥吏,琼海这种地方哪有什么正经出身的仕子会来?
随着值日的军士不时走出府门喊上一句,杨飞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一开始他还耐得住,因为自己来得挺晚的,自然名字也就排在后头,可是慢慢地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莫说武将这一头,就连那一堆青袍小吏都进去了又出来,日头已经快要沉下去了,他下意识地前后一打量,除了木桩子一样站街的军士,就只剩了自己这个孤独的身影,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
琼海招抚使司的大堂上,灯火通明,粗大的牛油蜡烛将大堂照得透亮,堂外点着松明火把,远望如繁星点点,再过去,就是漆黑一片了,毕竟这里只是十三世纪,发光的成本高得无法计量,哪能撑得起后世那种繁华。
“还有谁?”
一身朱紫色公服的刘禹伸了伸双臂,想要跟着转转有些僵硬的脖子吧,长长的翅沿一下子打到了后面的墙壁上,都不知道是谁发明出来的,还真是个天才的设计。
“还有一人,要不要叫他进来,东家可一言决之。”仍是一身常服的杨行潜拿着本册子,用手指点着上头的一行字说道。
刘禹拿过来一看,就明白了这位幕僚的意思,敲打,或者说是收服,今时不同往日了,之前都是示恩为主,为的是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因为当时自己没有根基,给不出人家想要的东西,现在他需要的不仅仅是能力,更重要的是忠心,不是对于国家的忠心,是对自己的。
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忠诚,就是后世组织那么严密,信仰那么强烈的党里头,依然产生了无数的叛徒,何况他现在只是一个封建官僚,还是一个刚刚上任的,没有任何人脉的封建官僚,所以今天的这一切才显得那么重要,绝不是他要故意矫情。
俗话说:天下之事以利而合者,亦必以利而离,可眼下他已经顾不得了,在自己的辖境内,还有元人的一路大军存在,他必须把任何一股力量都变成他的助力,而不是相反。
“差不多了,叫进来吧。”
杨行潜听到吩咐,什么也没有说,朝他施了一礼就走入了后堂,叫人这种事自然轮不到他去做,离开是为了给东家一个私密的空间而已,刚刚转过照壁,就看到一个女子低着头站在那里,双手不住地捻着衣角。
“二娘?你想见抚帅,只怕这会子不得空,有什么事不如说与某听,看看能不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