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拜托老兄了,你我就此别过吧。”
听到他的话,陈允平又一次惊到了,看这位的意思,竟然是要连夜过海,虽然有灯光的指引,可怎么也不可能照到对岸去,他哪里还不明白,对方这一趟过去,绝不仅仅只是接引难民这么简单。
就在这么错愕间,杨行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码头的尽处,是什么事情需要急着去做,又不好同自己讲的?陈允平突然想到了那天刘禹所说的话,身上没来由地起了一个寒颤,琼州的天空虽然晴朗,可是一场风暴已经悄然而至了。
于是,第二日,相应的工作就陡然间加快了,为数不少的差役和书办被派去了邻县,离着琼山县城不过数十里外的澄迈,以他现在的人手,只能分出这么一个点,为此原本需要两班交替,昼夜施行的,只好都落到了一个人的头上,好在手下们虽然叫苦不迭,事情却还是在照着做,谁不知道用眼前的些许辛苦,也许就能换得一份富贵。
同琼州这一头的安置相比,一海之隔的对面,张青云所负责的那一头才是真的焦头烂额,在自愿的原则下,又没有什么迫在眉睫的危险,百姓们哪里肯轻易舍弃家园,去投奔未知的前程,哪怕把这个前程夸上了天,听在人家的耳中,只怕就和后世的电信诈骗差不多。
古往今来,你见过有官府逼着百姓去过好日子的吗?从来没有。
因此,当疲惫不堪的张青云,突然见到了杨行潜这个同僚时,当真是悲喜相交,似乎有无数的苦处想要倾诉。
不过后者第一句话,就将他的那些发泄之语都咽到了肚子里:“东家常说一句话‘时不我待’,眼下他不在,你我就要担起更重的责任,放手去做,他不会将一切都甩给下属的,青云老弟,你的难处某都知道,正因为难,才能显出你的过人之处,否则还要我等做什么。”
“那一天他所说的话,当时某也不明白,可是过后一想,才略知其义,你想听么?”
张青云朝他一拱手:“还请杨兄不吝赐教。”
杨行潜摆摆手:“你我之间无须客套,那天之后,某就在想,为什么东家一定要将元人放入广西,还要放得这么远,静江城新筑不过十余年,坚固之处比之建康也差不到哪儿去,凭他的能力,守住当是不难,寻机再来一场那等大胜,也极有可能,那为什么他要舍易不做,而将事情弄得如此麻烦,赔钱出力,连个好都讨不到?”
对方的设问让他一下子沉默了,的确,东家这么做,广西本路的官员们不解、乡绅仕子不解、就连那些逃难的老百姓也是不解,就算是坚壁清野,以广西路多山少路的条件来看,清空静江一府,就能达到疲敌的目地,到时候,在外集结大军,未尝不能拿下一场大胜,将元人赶出去,那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其实东家已经给了答案,他要的不是一场胜利,也不是什么虚名,创造的也不是一个制度,而是一个时代,一个迥异于过往的新时代。”
“你想一想,纵览史书,几千年下来,有何人做过这样的事?”
他的话,有如一道电光在张青云的脑海里闪过,什么样的东西才算是一个时代?抛弃过往,踏碎那些规则,打倒一切阻碍,破除旧的框架,重新书写新的篇章,而他们不就是这些的书写者。
“百姓们不懂,是因为他们还未见其利,等到那些纸上的事物一一呈现,人人有工作,人人有书读,万众一心,戮力而为,放诸四海还有何人可敌?元人算得了什么,土地田亩又算得了什么,天下之大皆为吾之粮仓,四海之阔皆为吾之苑囿,青云这就是属于你我的新时代!”
张青云心悦诚服地朝他再施一礼:“谨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