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何人?”
中年男子步入大堂时,张懋已经坐到了案后,无论对方前来的目地为何,他都想听一听,因为心里隐隐有种不安,一个宋人出现在河南腹心之地,绝不可能是为了投效大元的。
男子并不及于开口,而是袖着手,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大堂周围,一圈军士按刀而立,公堂不像公堂,倒有几分绿林山寨的味道,他不禁哑然失笑。
“区区自远方来,欲与将军说些私密之语,如此煞有介事,倒叫某不知如何开口。”
“少在此故弄玄虚,无论是何人遣你前来的,若是要请降,前方自有人接洽,若是想要谋个出身,本官倒也可以代为引荐,不过休要再做惊人之语,本官这里无有私密可言。”
“在下一介白衣,就不劳将军费心了,倒是将军前程如何,殊难预料,某特来为汝解惑尔。”
男子的话让张懋沉下了脸,他忍受着内心的冲动,眼神一动不动地打量着堂下这个大言不惭的人,想要弄清楚对方一脸的自信,甚至称得上是嚣张,倒底从何而来?
“本官没有时间同你废话,若是你再不说出来意,就莫怪军法无情了。”
“你们的军法连普通百姓都要管么?”来人夷然不惧地笑了笑,在他翻脸之前说出了一句话:“不才姓秦,自建康来。”
“建康!”张懋长身而起,两地隔着一个完整的淮南和淮北,相隔何只千里,要穿越也不只是宋地,难怪他无法置信:“李庭芝遣你来做什么?”
“无他,李相有些事物,托在下带与将军,一看便知。”
在他伸手入怀的时候,周围的军士一齐做了一个抽刀的动作,直到他拿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放到大案上,张懋狐疑地将其打开,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蹊跷时,才示意他们还刀入鞘。
看到那些东西的一瞬间,张懋的眼睛都直了,呼吸更是变得急促起来,在伸手将它们拿起来之前,他朝左右使了个眼色,围在堂下的军士立刻转身退了出去。
大堂上安静得落针可闻,张懋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纸片,纸片没有写一个字,只有一付画像,当然不是什么泼墨山水或是工笔人物,而是一个人,一个面色惊恐,被一群汉军围在当中的人。
这个人他无比熟悉,就是此地的主人,河南行中书省左丞、楚、扬等处招讨使、征南副都统帅......唆都!
自然,这些纸片都出自刘禹之手,并不是普通的画像,而是高清数码摄像头拍下来的彩色照片,就连面部表情、肌肤毛发都栩栩如生,由不得他不信,因为在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人能做到。
照片本身就已经超出了他的想像,这只是第一张,随着他那只颤抖的手,十几张神态各异的照片被一一在大案上摆开,记录了唆都从被绑到进入囚车的全部过程,当然还不只他一个人,大军中几乎所有的万户级将领全在其中,蒙古人包括移刺答为首的千户也都一个不少,然而这还不是全部。
最后的几张照片,出现不是活人,而是两个人的首级,一个是上万户杨庭壁,一个面目焦黑,但勉强还能认得出的是,正是唆都的亲子,百家奴,仿佛为了印证他的判断,压在照片最底下的,是一枚虎纹银符,张懋表情呆滞地拿起来,虎符的背面用汉蒙两种文字刻着绶予者的姓名,就是那个已经变成了焦炭的蒙古勇士。
不用对方开口再说什么,事情也已经昭然若揭了,唆都大军全军覆没,连一军统帅都沦为了阶下囚,这个结果,比当初伯颜在建康城下的失败来得还要彻底,对方想要做什么,还用得着说吗?
张懋颓然地坐到了靠椅上,他实在是无法相信这样的结果,要知道,唆都的麾下足有八万大军,计划中是准备一直打穿整个淮东,与主力会师于建康城下的,可是就连一个小小的楚州城都没能越过,让他如何接受得了?
更要紧要的是,唆都所部的覆没,将意味着整个河南行省无兵可守,眼下最大的一支就在这个徐州城中,一共才只有六千,万一李庭芝渡过淮水,他拿什么来挡住这支胜利之师?
“说吧,什么条件,你们才肯放回唆都丞相,本官职权不重,无法应承的,只能上报都城,如果你愿意等,就在此地安歇,有了结果定会......”即便这种情况下,他还是不信宋人会越过淮水,只当对方是来提什么交换条件的,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给打断了。
“将军到此时还执迷不悟么?”男子无语地摆摆手:“想必你以为,贵军纵然败了,我军也伤亡不小,无法再行追击是么?”
“你错了,淮水一战,光是解甲归降的汉军就超过了五万之多,此刻,李相所领江淮之兵逾二十万众,已经席卷江北,所到之处无不望风而降,某到此,是不想将军与这城中的五千守军,做玉石之焚。”
“什么!”张懋再一次站起来,双手按在大案上,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