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他们去。”见自己的亲兵打算去喝止,苏刘义出声制止道,这里离着独松关已经很远了,山谷地形低矮四面被挡住,声音传不了多远,而由于山中溪涧的存在,这声音听上去,更像是溪水潺潺而流,他的人都已经崩了那么久的弦,如果不放松下来,只怕就不是哭泣这么简单了。
这里的军士绝大部分出自于淮东,元人已经打入了两浙,又隔着一条大江,他们已经回不去了,客死在异地他乡,连个收敛入土的人都找不到,那种悲切,让苏刘义也心生戚然,官家他们已经走了,自己就算再紧赶慢赶,能不能在福建路追得上,谁也不知道。
一府之隔,浙东安抚使、知绍兴府王霖龙却是欲哭无泪,四天前,官家和圣人的船队就在他的眼皮底下穿城而过,随之而来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难民潮,那些京师百姓,惶恐不安的样子,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可问题是,他该怎么办?京师与他脚下的会稽县城,只隔了一个萧山,元人打进了临安府,会放过近在咫尺的绍兴吗?每每想到这里,他就夜不能寐,无数次,弃城而逃的念头都在脑中闪过,却又因为心底的一丝侥幸压了下来。
然而到了今天,终于无法压制住了,因为元人侦骑出现在萧山县境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抚司。
“来了多少,进了城没有?”王霖龙抑制住内心的恐惧,一迭声地追问。
“数目不详,说什么的都有,抚帅,还望早做定计。”
定计,他能作什么定计?绍兴府内的戍兵,满打满算还不到五千人,守住会稽县城都很勉强,要让他与城偕亡?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想法,可现在离城,又能往何处去?
这一次京师的大逃亡,也带动了他府内的百姓,虽然没有人组织,但凡有点家底的,谁会留下来面对元人,偌大的县城,能走的都走了,走不了的,要么是没有去处,要么就是无所谓,说不定还在打着投效元人,从此飞黄腾达的主意。
有那么一刻,王霖龙也闪过这样的念头,可官家圣人都走了,那么多的朝臣、百姓也都走了,他怎么也拉不下面子来,毕竟这个国家的组织还在,弃官而逃可以,主动投敌还是有些心理障碍的。
就在这种患得患失当中,一个不速之客突然前来造访,让他不由得一怔。
“福王之子?他还未走么。”
福王也就是荣王赵与芮的新爵,是先帝登基之时加赐的,习惯上的称呼,还是以后者为主,不过在绍兴这个王爵更有市场一些,因为御赐的福王府,就坐落于城中。
赵孟松又换回了之前的王府公子打扮,除了面色有些黑,整个造型丰挺玉朗,给人以飘逸出尘的感觉。
“不才见过抚帅。”
“公子客气了,不知前来有何见教。”
尽管心急如焚,王霖龙还是有着基本的修养,对于此人的来访,他还是很有兴趣的。
“见教谈不上,有些浅见,想与抚帅分说。”王霖龙没有答话,只是用眼神做了一个请继续的意思。
赵孟松侃侃而谈:“京师沦陷已成定局,可元人连一座空城都没有得到,三天三夜的大火,烧得萧山县城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实不相瞒,不才就是从那里而来,如今,官家朝廷俱已离去,府内人心惶惶,抚帅踟躇无计,想必不欲转投鞑子吧?”
“想如何,不想又如何?”对于这个年轻人的咄咄逼人,王霖龙心里很不舒服,言语间也不怎么客气起来。
赵孟松毫不以为意,微笑着继续说道:“抚帅若是有意投敌,下面的话不说也罢,在下转头就走,是捉是放全在你一意之间。”
“若是无意,便请即刻离城吧,同时出具钧令,晓谕城中百姓,鞑子大军须叟即至,此城已不可守,宜速速离去,躲也好,逃也好,都比坐困愁城要强。”
王霖龙张口结舌,他万万没想到,此人巴巴得跑到他的帅司,就是为了劝他跑路的。
“本官不明白,公子为何有此一举?”
“因为,在下欲借此城,与元人周旋,守护先祖陵寝,拖延鞑子追兵,为官家他们赢得一点时间。”
看着这个年青人郑重其事的表情,王霖龙动容了,他明白这句话的份量,也由衷地为此而感到钦佩,因为对方做了他想做而做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