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了学堂,一幢五层的楼房被高高的院墙围了起来,外头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对街的方向开着一扇大门,门上的抬头额上刻着“第三女子学堂”的字样,见到她们一行,从里头跑出来一个跑出来瘸腿老军,头也不抬地站在一旁直到她们进去。
她们这一行,既有学堂的夫子,又有各自家中上学的女孩,每个人在进门的时候,都会同那个老军打个招呼,连一府之尊的郡夫人也不例外,不知情的还以为那人是个有来历的,可韦凤玲心里很清楚,不过就是伤在邕州的一个普通军士罢了,因为这样的伤者,她曾经用竹筏子送过很多。
“山长!”
走进大门,就响起了一阵整齐划一的女子声音,同她们一样身穿同样颜色的那种服色,在各自夫子的带领下,排成两、三列队伍的女孩,从她们的面前跑过去,每个人都目视这个方向,喊出了方才的话。
“学子们早!”
璟娘微笑着答了一句,和身后的人一块儿停下来,等到她们尽皆过去,才迈步走入大楼。
“你们去上课吧。”
“是,山长。”
上楼之前,她摆摆手,所有人都走向各自的教室,就连观海和那些侍女也不例外,在这里她不仅是学堂的山长,也是一名夫子,没有多余的人来侍候。
“我带的学子在五层。”
璟娘指了指上头,这个安排不是她要求的,在琼州,做任何事情,人家都会将最尊贵的位子让给她,楼层自然是越高越好,这也意味着她每天都要徒步爬上去,有时候一天能爬上好几回。
韦凤玲是走惯了山路的,这个五层在她看来算不得什么,可是一个位列三品的郡夫人,不靠任何支撑,能这么轻松地走上走下,已经让她心中感佩了。
比起这种小小的感触,更让她无比吃惊的是,在这间学堂里读书的,全都是女孩,教授她们的,也都是女夫子,她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蕃夷,为了某种目地,她的父亲曾经将她送入邕州的官学,当时的环境可没有几个女子会公然去到学堂,后来她不得不回到寨子里,跟着延聘来的宋人教习读书,哪有眼前的这般自在?
虽然每个人的着装都是一身紧致的运动服,从肤色、样貌还是能分辨得出,这里头有许多是本州的夷人,那些夷人女孩眼中透出的渴望,让她似乎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汉人的文章、诗词、作人的道理,都像是富含着一种魔力,深深地吸引着她们,求知、求学,不是为了像她父亲所想的,将来能被某个宋人权势人物看上,而是能同那些眼高于顶的男子一般,学有所成、学有所用。
上了楼之后,璟娘再也不曾同她介绍什么,只是安排她坐在了教室里的最后一排,自己走上讲台,此时的教室里已经坐得满满当当,这一间屋子里的女孩看着要比下面的大上许多,应该都在十岁以上,同别处一样,即有宋人也有夷人,因此对于她的到来,没有人面露惊讶。
“今日的操习安排在三堂课之后,现在我们开始上课,首先,复述一下昨日习得的生字。”
说完,她转身在一块黑板上用粉笔写下了一行大字,然后转过身,指着那行字:“我们一块儿来读。”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所有的女孩齐声朗诵,各种或流利、或生涩的语调,让韦凤玲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再一次成为渴望读书的孩子。
“读得不错,昨日我曾解释过,这句话出自哪里,是何语意,哪位愿意说一说,请举起手臂。”
她的话音刚落,屋里的大部分女孩就举起了手臂,璟娘随便点了一个人名,那个女孩的面上虽然有些羞涩,不过还是口齿清晰地说出了答案,得到了其他人的喝彩。
短短的半个时辰,韦凤玲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生动、风趣的讲解,引经据典地发问,无论对错,都能得到鼓励,让再不好意思的孩子们,也能开口表达自己的观点,课堂上欢声笑语不断,既学到了知识,又没有那么难挨,难怪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自信。
那是她曾经最为渴望得到的,到了第三节操习课,她突然之间明白了,为什么抚帅和夫人都让她去看一看。
同进学堂时看到的一样,整个屋子里的女孩都下了楼,开始围着大楼的外沿跑步,就连璟娘都不例外,一边跑一边在她带领下喊着口号。
“我们为什么而读书?”
“民族独立,国家昌盛!”
在那一刻,她忍不住泪流满面,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