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庭芝的笑容看着十分真切,面容却又销瘦了几分,好在神采不错,没有当日那般病怏怏的模样。
“你来了,就好。”
刘禹只觉得眼中一热,赶紧展颜笑道:“相公安,则江淮安。”
“你我都要保重,活到鞑子被逐出大宋的那一天。”
“一定会的。”
两人把臂一同走进大堂,赵孟頫赶紧退到一旁,眼见着一大群人跟在后头,每一个都是独当一面的重臣,人家却同他一个小小的参军在这里聊了那么久,不禁暗暗称奇。
“子昂,你与那刘帅有旧?“冷不防,被人一问,他抬头一看,正是自己的上官楚州守刘兴祖。
“方才相识,不过早有耳闻。”
刘兴祖“嗯”了一声,拔脚准备跟进去,又停下来:“你是来回报流民安置的吧,不妨一起进去,说不得相公还要问到这一块儿。”
他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跟在自家主官后头,找了一个偏僻的位置,大堂上人头攒动,却没有多少私语之声,可见李庭芝治军之严。
“客套话不说了,你来得正好,帮某参详参详。”
李庭芝没有坐到帅案后头去,而是命人在当中的一张圆桌上铺上地图,看样子,他们这么做已经成了定例,连桌子都是一开始就摆好的。
“塔出在徐州停留了两个多月,既没有进逼淮水,也没有进入京东路的动作,你觉得他在做什么?”
“他在观望。”刘禹指着徐州的位置说道:“这里既没有物资又没有人口,只剩了一座空城,他带着四万大军,驻于京东、河南两地交界之处,是想等待京东路的结果。“
刘禹从京东路过来,对那里的形势自然无比熟悉,当下侃侃而谈,将阿塔海大军顿兵济南城下,数月不得寸进,就连手上仅有的机动力量,一支完整的蒙古骑军万人队,都被消灭于临淄一带,彻底断了分兵略地,进犯京东路纵深地带的念想。
在这样的情况下,塔出再停留徐州已经意义不大,可他的动向,却让所有人都不明所以。
据探子来报,塔出并没有直下淮水一线,而是沿着黄河故道一路西进,看样子,是打算要横穿自己的河南辖地,那么问题来了,他的目地是又是什么?
想到这里,刘禹和李庭芝同时抬起头,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某种意图,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块儿。
张世杰。
这个消失了好几个月的名字,再一次进入了众人的视野中。
他的所部五万余人,自汴梁出发,一路经由尉氏县攻入重镇许州,在那里等待李部大军不至,才知道对方是打算回师徐州,而此时再返回原路已经有所不及。
于是,张世杰干脆率军南下,攻占了襄城县,做出一付进逼南阳府,威胁襄阳这个元人主要运输枢钮的架式,由于他们来势汹汹,使得南阳府境内一日数惊,元人不得不将重兵集中在那一带,以防运输线被切断。
把姿态做足之后,他再一次变线,从襄城出发,疾行军一天一夜,出其不意地拿下了郾城县,然后沿汝水一路南下,攻入了元人的汝宁府,直到占领府治所在的汝阳县城,敌人才如梦初醒,这就是塔出所部被调动的原因。
河南行中书省是元人的粮仓,由于地处黄、淮之间,大杏流水网密布,有着得天独厚的农田资源,自古就是华夏文明的中心,经过了上千年的开发,已经成为江北最重要的粮产区。
张世杰在这里的一切行动,都是以打击元人的后勤为目地,官仓、大户,那些就连元人都难以征集到的人家,被他们毫不留情地全数收入囊中,等到再一次出发,已经拥有了大量驮马,极大地增加了全军的机动性。
就这样,三个月以来,他们在河南行省的中心地带,不断地做着变线,让敌人摸不清意图,这一次更是选择了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方向。
跨过汝水,从新蔡县城一路东进,占领了位于颖水一侧的重镇颖州,这里就是原来塔出南下的出发地,由此也打开了回到淮地的大门。
一转眼,颖州城已经在身后,五万大军水陆并进,顺流而下,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渴望还乡的淮西子弟,无不面露激动之色。
在他们的中间,无论是一军主帅的张世杰,还是奉诏而来的礼部侍郎王应麟,都是面色沉重。
因为他们很清楚,前路不会再像河南那样空虚,将会有数不清的敌人,挡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