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一年里最是热烈的时节,大雨过后便是连日不断的晴天。瓦蓝的天空点点白云,巳时过半,烈日已高悬头顶,发光发热。
院中的草木被炙热的阳光灼烧得怏怏无力,知了也不知躲在何处撕心裂肺的尖叫着,唯有那池塘的鱼儿自由自在好不快活。
屋内的四个角落各自放着冰块,驱散热意。容卿身着大红云雾烟罗衫,配着同色百褶如意月裙,端坐在铜镜前任由锦瑟打理青丝。
锦瑟手巧,很快挽起一个垂鬟分肖髻,插上一支精巧的绒花制成的桃花簪,又添了两株造型精致的金镶玉步摇,水滴形红宝石额饰雕刻成栩栩如生的桃花,简单不累赘,十分合适容卿此时的年纪。
皎月将酸梅汤递给容卿,忧心忡忡道:“眼看这天气越来越热了,小姐你身子金贵,何苦急着去书院。”
容卿浅浅酌了一口酸梅汤,勾唇懒懒的笑了笑。她既决定不再做糊涂的容卿,囫囵告假当然不行。她想改变郭夫子对她的看法,勤奋一些也是必然的。何况前世今生加起来,她已有十几载未曾到过书院了,倒真还有些期待。
容卿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前世不幸的开端始于翰林书院,今生她便要从根上改变自己的命运。
那些个故人们,也不知是何模样。但愿她们一如曾经心机活跃。如此,也能让她遇到些趣味事,听到些趣味话。
锦瑟最后调整了下容卿额间的红宝石,笑意盈盈:“翰林书院集考在即,我倒觉着小姐早早回书院这事做得对。”
容卿诧异的看了眼锦瑟,怪模怪样的做了个君子礼,打趣道:“原来我们锦瑟竟是这般识大体,小姐我受教了,受教了。”
锦瑟羞得脸颊通红,跺脚娇俏道:“小姐可别打趣人了。”
皎月最是爱看锦瑟窘迫的样子,捂着嘴笑出了声,锦瑟听到皎月的笑声,当即叉腰恨恨道:“好啊皎月,连你也嘲笑我,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说罢作势就要上去动作。
皎月一边躲,一边笑着求饶:“莫来,莫来,我错了我错了,锦瑟姐姐大人有大量,绕了小的一回吧。”
锦瑟好不容易绷着的脸,被她这么一搅和,又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容卿笑看着两个丫头打趣,心里不甚满足。只有她知晓,她们脸上此刻鲜活的笑意多么珍贵,多么来之不易,哪怕只为了守住这两张笑脸,此生豁出她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容卿桃花眸子闪闪发亮,巴掌大的小脸娇俏可人,娇小身段难掩窈窕内容。
然此刻容卿由内散发的气质,却和少女娇俏年纪的轻松、活泼气息截然不同,那是一种沉重、内敛的独特气息。
皎月正好瞧见了这一幕,原本锦瑟袭来的身影一怔。
皎月任由锦瑟点了点她的额头,眼睛瞧着自家小姐,心中那丝怎么都压不住的异样渐渐冒头——平日里自家小姐面容严肃,不苟言笑,生得花容月貌偏偏给人一种清高倨傲之意。如今脸上时时绽放笑容,笑容说不上灿烂和温暖,硬要说的话,便是有些似笑非笑,懒洋洋的……但她的懒洋洋又不像那些没骨头的女子一般,站着便想坐着,坐着便想躺着。
她是由内而外从气质上散发出的漫不经心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