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且说邵子期夹了那包袱,畅然无阻地出了院子。她本欲寻个清净地界,谁知这一路过来,倒是有不少丫鬟婆子们正猫在墙根底下躲懒。
倏然,邵子期脑中灵光一现,忽的想起那葡萄园的禁行令来,遂悄隐了声息,自往那葡萄园而去。亦恰好那守门婆子正窝在太阳下打盹,邵子期便趁机闪身而入,未引得一人注意。
一时进了园子,邵子期在葡萄藤下左右穿行,直往园子深处而去。待见了不远处的青瓦园墙,方才止了步子。
邵子期游目四顾,自拣了处干净地方。方才恭敬跪倒在地,将手中包袱全然摊开。只见那包袱之中,仅包着一叠子期亲书的经文,并四样茶果点心。
邵子期持了火折将经文一一点燃,合手拜了两下,才阖目说道:“姐姐,子期因你得以续命,却因着诸多规矩所限,不能亲身祭拜与你。只得连日抄写了几卷《地藏本愿经》,希望姐姐能早得度脱,往生净土。”
“姐姐平日里最重规矩,子期却是个淘气的,最是无法无天。可这一府之中的规矩,有能违之的,亦有不可违之的。此事之上,子期亦不能漏了错处,只能于此处拜祭一二,稍稍表些心意,望姐姐见谅。”
邵子期心怀虔诚意,恭敬的将几包点心投入火中,又默诵了几句佛号。
“一应的香供纸马,子期亦无法备下,只……得寻了些姐姐平日里爱吃的点心……”
邵子期早已哽咽不能成言,自怀里拉了个素缎荷包出来,鼻塞语顿道:“子期……手中只有这一两点散香,愿姐姐……顾念我的一片赤诚,能来受这香火供奉……”
“供奉不言轻重,只谈心诚二字。”倏然,一声爽朗男声自高处悠悠传来。
彼时,子期心底猛然一凛。她双眸润润,犹若碧塘澄空,寻声向远处望去。只见青瓦院墙之上,正斜坐着一个俊朗少年。
鬓若刀裁眉如墨,唇似菱角鼻悬胆。观其形神,鹰扬虎视;度其气势,拿云攫石。虽着一身敝衣旧衫,却难掩其飒爽英姿。不似邵长韫之霞姿月韵,却自有一股轩昂之气。
那少年自墙头倏然跃下,身影矫健似鹰,体态轻盈若豹。他缓步走至子期眼前,立地盘腿坐下,眸中晶亮如同暗夜星辰,璀璨夺目。少年看着眼前灼灼火光,星眸转动,似有丝丝柔光轻微掠过,瞬时隐入如夜黑眸之间。
邵子期本是满心戒备锁目于他,又见他似乎并无恶意,遂轻声问道:“你是何人,怎会来我家园子?”
少年朗笑出声,狂傲道:“吾以天为盖,以地为庐,择风为马,顺云为舆。天生天长,又哪里分什么你家我家。”
那邵子期自小长于闺阁之中,所见男子皆是邵长韫、邵子牧这类风流文士。今见这少年行事通达,言谈亦不拘泥于陈规,不由生出一种相识恨晚之感。
那少年手指未尽火焰,朗声道:“丫头,你可是在祭奠什么人?”
邵子期掩去眼角泪珠,颔首道:“是一位姐姐,亦是救命恩人。”
“那我可否沾个光,借此表表孝心?”那少年目露赤诚,笑言道。
邵子期虽不解其意,仍是缓缓颔首,默许下来。
少年伸手自旁侧撷了一枚细叶下来,轻立唇边,便徐徐吹奏起来。
逾时,清音渺渺似烟云有形,自少年唇间缓缓流出。其曲雄浑胜若江河阔朗,曲调悠扬可比大鹏翔鸣。所闻之人,无不豁然开朗、骨清神爽。当的是啸叶一曲同风起,扶摇直上九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