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大山和付云开始忙活着做午饭的时候,小石头和云华也进门了,小石头的那间草棚子实在是太简陋了,根本没办法好好的过年,他们两人恭迎了祖先之后,又商量着回了付家。
一家人忙忙活活的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又亲亲热热的吃了午饭,随着烧刀子酒下肚,几乎所有的人都喝多了。
娘忙活了一年,大年三十的下午是她最轻松的时候,烧刀子酒喝得晕糊糊的之后,她就像往年这个时候一样,放心的歪倒在了炕上,不一会儿就沉沉的睡着了。
而付云和云华姐妹两个,平日里是不怎么喝酒的,大年三十这一天跟着大家一切喝了几杯,两人都匀沉沉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付云摇晃着眼前一只手上的十个手指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过什么话还没来及的说着,就身子一软,歪倒在了炕上,模糊了最后一缕残留的意识,她也进入了梦乡。
桌子旁只剩下了三个男人,小石头推开了酒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大着舌头说道,“爹,大,大山哥,我,我也回去了。”
大山看着摇晃的小石头,担心他摔倒,伸手想要扶他一把,却不料抓了一个空,大山看着自己也有些摇晃的手掌,喃喃的说道,“奇怪,明明没有喝多少嘛,怎么就晃了起来?”
“大,大山哥也,也喝多了嘛。”小石头脸上一片酡红,嬉笑着说道,“你,你也不用扶我,我自己回去就行。”
“你回去干嘛啊?”大山用力的甩了甩头,布满了红血色的眼底一片迷茫之色,“今天是年三十,咱们,咱们继续喝,不醉不算完!”
“不,不了,呃,……”小石头打了一个酒咯,脑子清醒了一些,立即口齿清晰的说道,“我家里还供着祖先呢,我得给爹娘续香火,不能让他们的供桌上断了香。”
小石头说完,对着爹深深的一躬,“爹,您保重,我先回去了,晚上再过来陪您守岁。”
小石头努力挺着脊背出了里屋,穿过了付家的院门,向着自己的那间破草房走去,他的身影还有些单薄,但是却走的沉稳,一步一个脚印,似乎肩负着什么千斤的重担一般。
原本带着嬉闹之心的大山看着这样的小石头,突然鼻间一阵酸涩,那微醺的酒意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大山转过了身来,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里满是坚毅和担当,对着爹认真的说道,“爹,今天您敞开了喝,喝多了酒休息,咱家的供桌香火让我来守着,我不会让祖先面前断了香火的。”
爹猛的抬起了头来,翕动着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抬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有些酸涩的液体伴随着辛辣的烧刀子,一起滑入了爹的喉间。
等付云晃着昏沉沉的头再次起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而
中午那样狼藉的酒桌子上也早已经收拾利落了,爹、娘和姐姐都笑吟吟的围在桌子旁嗑总着瓜子。
付云的眼神扫来扫去的,没有看到大山和石头,刚想开口问了,就见门帘子一挑,神采奕奕的大山闪了进来,乐呵呵的说道,“我刚又燃了一炷高香,能烧两个时辰呢,等石头来了,咱们喊醒了芳丫头就可以开始吃晚饭了。”
“咦,芳丫头起来了,”大山一错眼看到了坐起来的付云,脸上就泛起了一个宠溺的笑容来,“头疼不?快点喝口浓茶醒醒酒,缓会就好了。”
大山说的话也算平常,可是他眼睛里的眼神却有些不大一样了,似乎是少了一些什么,又似乎是多了一些什么,好像一个下午的时间,大山整个人都变的不一样了。
爹和娘对望了一眼,眼神里就荡漾出了一份慈爱和欣慰来,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暖暖洋的就能一直暖到人的心里。
原本头还有些隐隐作痛的付云,突然就像三伏天里喝了冰镇着的绿豆汤,浑身都舒畅了起来,还没喝浓茶呢,她的头就一点也不疼了。
就在一片温馨之中,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声,而且从院子的大门口一直响着直奔着里屋来了。
付云脸上的笑容就是一僵,不由自主的向着娘身边靠了靠,警惕的说道,“娘,你听,外面是什么声音?”
看着付云紧张的样子,屋子里的人全抿着嘴笑了起来。
付云被笑得有些张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有些结巴的说道,“怎,怎么了?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发生么?”
“哈哈,哈哈,……”娘一下子笑出了声来,“傻丫头啊,真是个傻丫头。别看平时小大人一样的什么都知道似的,可真遇上了老例,还不时傻了眼,小傻子一样的迷糊了?”
听娘的这意思似乎这是过年的什么旧例,可是付云在脑子里仔细的搜索了好几遍也没想起来这过年和外面的奇异响声有什么关联来。
付云不是原来的兰付云了,而是隔着时空的现代付丹溪穿越而来的,这松坡屯过年的习俗和她所熟悉的有些不大一样。今天,因为屋子里的气氛格外的温馨,她才一时大意了,不小心就让露出了马脚来了,那接下来会不会?
付云脑子里快速的转动着,小脸上就显了焦急来。付云这副模样落在了刚刚进来的小石头眼里,他就是一愣。
撩着门帘子的手忘记了放下,小石头就奇怪的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惹了芳丫头了,怎么这么一副快哭了的样子啊?”
“还不是你嘛!”云华娇嗔的瞥了小石头一眼,掩着嘴笑了起来。
“我?”小石头一皱眉头,有些迷糊的问到,“我一个下午都在那边的草棚子里,我可没惹到芳丫头哪!”
“哈哈,哈哈,”大山看了看皱着眉头的小石头,又看了看苦着一张小脸沉思的付云,快言快语的解释了起来,“咱们家往年过年啊,都是用那些用来几年的芝麻秆铺地,人走上去几乎没什么声响的,估摸着芳丫头都没有怎么注意过吧。可是今年啊,咱们种了芝麻,过年铺地当然要用最新的芝麻秆了,这人已走上去啊,就是这么‘咯吱’、‘咯吱’的响的。”
“哦,……”小石头拖着长长的尾音,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神色来,调侃着说道,“芳丫头这是刚睡醒吧?被这动静吓到了?怎么,这样就把帐都算到我的头上了?”
“不光是吓到了,为了这事,芳丫头还被娘笑话了一番呢。自从芳丫头……明白了事以来,”云华刻意模糊了付云突然的聪慧这件事,继续说道,“她可是从来都是稳稳当当的,只有当人家夸聪明懂事的,可从来没有被笑话过呢。你说这一笔账,她不算你头上还算谁头上啊?”
云华笑语嫣然的说着小石头,实际上却是打趣着付云。不过,云华这么一说,倒是揭过了付云不知道过年的时候地上铺芝麻秆这件事了,付云也就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下来。
佯装着一分恼羞成怒,付云撅着嘴,不依的说道,“姐姐说的对,这事可不是都怪姐夫。姐夫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人家迷迷糊糊的刚醒的时候赶过来,吓唬人,还让娘笑话人家,这事都怪姐夫!”
付云左一句‘姐夫’,右一句‘姐夫’的,说的云华和小石头的脸都红了起来,谁也顾不上再说付云被芝麻秆吓倒的时候了。云华轻轻的锤了一下妹妹,又羞又急的说道,“你这个小妮子,小白眼狼,人家帮你解围呢,你竟然倒打一耙,满嘴的胡说些什么哪?!”
“哦,……”付云往前凑了凑,拖着长长的尾音看脸红的姐姐,眨巴了眨巴眼睛,装作很无辜的说道,“我是觉得姐姐说的对呢,我哪里倒打一耙了?我又胡说八道什么了?我怎么自己不知道呢?”
“你!”云华急的跺了跺脚,转身就往走,“我不和你瞎说了,我,我去把晚饭端过来去!”
付家一人家开开心心的吃了大年三十晚上的年夜饭,又按照习俗守岁,直到子时临近,外面渐次的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小石头野起身告辞。
今天一年里的最后一年,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石家旧址的草棚里供奉着石家的祖先,小石头坚持要回到草棚里去睡,要去照料着祖宗牌位前的香火,爹和娘都明白小石头的心思,虽然有些不忍心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去草棚里过夜,但是涉及到祖宗香火的事,还是放了他离去。
送走了小石头,大山也取出了鞭炮来,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大木棍子,把鞭炮高高的挂在了木棍子头上,又就着长明灯点燃了一根长香,然后用闪烁着香头点燃了鞭炮。
顿时,付家的小院子里也传出了一阵‘噼里啪啦’清脆的鞭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