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东家一时大盹,吃了一次闷亏,你们还当咱们怕了你啊?!哼哼,你们打着什么采石的名头,别人不知道,咱们东家是谁,百年老铺是白来的,在这宁县还有能长久的瞒着咱们东家的秘密?咱东家能不知道那些小名堂,你们不就是……”
张管事越骂越生气,开始还骂付家黑心骗他,后来越骂越厉害,把这些日子受的那些窝囊气都撒了出来,字字句句的骂的都是那些和他们对着干的商家,直接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爹骂的呆愣当场,张着大嘴巴,举着一张空空如也的大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张管事骂上门来的时候,屋子里的付云也听到了动静,看着他不理爹的解释,直接踢了大缸,看都不看爹手里和卖给他们的萝卜条截然不同的萝卜干,就是按照他心里认定的乱和乱骂一气,付云赶紧冲了过来,想和爹一起让他看清楚那些大缸里都装的是什么,让他明白是他自己小人之心了。
可是,随着张管事越骂越厉害,付云却轻轻的顿住了脚步,因为张大年在一时激愤之下,嘴巴也就没有那么严了,他嘴里说出了太多的信息了,可比小柱子转述的留言有价值多了,也更权威的多。
付云在一旁悄悄的听着,听到张大年说起他们的竞争对手有官府的背景,她一点也不感到稀奇,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了,官商勾结那是社会的常态,要是两者没有搅和在一起,付云才感觉到稀奇呢。
可是,接下来张管事说的事情却让付云的神色一动,因为张管事提到了西边的采石场,别的地方付云可能不了解,但是对于这个采石场她可是不止一次的从不同人的嘴里说起过了,她可以说是未见其面先闻其声,她可是太熟悉了。
而且听张大年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那个在普通老百姓耳中是个夺命的修罗场好像另有玄机,不仅仅是个采石这么简单,而且事情还牵涉到了县城铺子里的生意之争,让福详吃了闷亏的,切入点就是张管事的杂食铺子,利用的由头就是他们付家的萝卜条。
如果说之前付云关注这些事是出于之前的职业本能,自从有人藏头露尾的送来那些蔫巴萝卜之后,付家就算是被牵涉到这些事情里面了。
很显然,他们把之前付家被动的介入变成了让他们继续当枪使唤的傀儡,而利用的恐怕就是人类有史以来最难克服的贪婪之心。
如果说开始付家是被动的被牵连,这一次巨大的利润面前,他们很可能在自己毫不察觉的本能驱使之下变成主动的帮凶,而且他们糊涂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把刀是被什么人给操纵着的,造成的威力也不知道多大。
付云虽然凭借超乎这个时代小丫头的敏感的嗅觉发现了危险,好不容易说服了家人,放弃了眼前巨大的利润诱惑,而是果断的把这些萝卜晒成了干,打算让它们半年之后再以另一种模样面世。
暂时的危机解除了,但是付云的心里却一点也没有轻松,付家既然已经被人发现了,也收下了哪些萝卜,当这些萝卜干面世的,那些幕后之人肯定也会关注他们的,付家还是要面对他们。
只不过,付云缓上了这么一下,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尽可能的了解更加的情况,让付家在阻力最下的情况下,能获得相对多的利润。
因此,这个时候的付云更加迫切的了解县城的竞争状况,而作为事件的当事人——张大年,他是福详老铺的东家新提拔的管事,又是这次萝卜条事件的当事人,他知道的情况肯定比外面那些流言翔实又可信多了,因此付云一点也着急的打断他,反而是希望他生的气更大点,说出来的话更多。
可是,老天爷不会总是让一方如愿的。
张大年毕竟不是一般的莽夫,他是福详老铺镇守一方的管事,最初的愤怒之后,他很快就冷静下来。虽然付家收了对方的萝卜,也确实腌了。可上天垂帘,这事让他现在发现了,在这些萝卜条出现在市面上之前让他发现了,事情就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付家人贪婪不守信用固然可恶,可是他们要的是利润,自己只要许以重利,事情还不是在福详的掌控之下?如果凭着一时意气把事情闹僵,付家干脆鱼死网破的无赖到底,他们之间又没有签订什么书面的契约,到时候事情还是不好收场的啊!
冷静下来仔细一想之后,张管事着时的又惊出了一身冷汗来。因为,他一时激愤口不择言,把一些只能烂在肚子里不能说出去的机密之语都说了不少,还差点说出了老东家费尽心力才摸到的一些门道,如果因为他的一时不慎,让东家的筹划付之了东流,那他真的就要新帐、旧帐一起被清算了!
张管事骤然闭嘴,心中惊杵之下还是缓缓的站直了身子,向付家众人望去,只见他们一个个的都是满脸惊诧莫名的茫然样子,张大年提着的心稍稍的放到了肚子里。
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张大年这才寒着一张脸,冷冷的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到这个份上了,之前的事情多说无益,我也就不再多问了。现在,我只是问你们一句,这些新腌的萝卜你们准备怎么处置吧?你们可要想想清楚了咱们福详可是第一家收了你们萝卜条的,要是没有我张大年,你们付家的萝卜条说不定还在缸里存着呢,更不用说置办车马了!”
张管事这么快就打住了方才的话题,言辞之间只是提及福祥给付家带来的好处,却不再是方才那副气急败坏的痛斥了,反而话里话外的让付家记得福祥和他张管事的好处,透露出继续收购他们现在腌制的这一批萝卜干的意思。
付云心头急转,已经明白了张管事这是已经冷静下来了,重新又恢复了他一个大管事该有的沉稳和谋算。
不过,张管事刚才发了那么一顿的邪火,也多少让付云听出了一点门道来。但是,付云也从张管事暴怒的只言片语里知道了幕后之事事关重大,肯定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愤怒的张管事一时没有防备说出了这么多来,对于付云一个封闭山村里的丫头来说已经是特殊情形下老天的恩赐了,她实在不能得陇望蜀的探听太多,否则的话只会弄巧成拙,让张管事防备了自己,更不利于付家今后的生意。
因此,当张管事冒着冷汗打量他们的时候,付云适时的作出了茫然无措的模样,成功的瞒过了他的眼睛。现在,听他他重新把话题转回了眼前的萝卜干上,付云自然明白了,方才的话茬决不能再提起。
略略的咂摸了下张管事的问话,付云抢在了爹说话之前,赶紧恭敬的说道,“咱们付家上下都感激着张管事您的成全,时刻也不敢忘了您老的嘱咐。咱们付家这一季里只给您提那些功萝卜条,再也不会和别人做这方面的生意。”
“嗯,”张管事的脸色一缓,声音也柔和了许多,缓缓的说道,“你们还能这么想,很好,很好。你们能想着自己答应过的事情,我也不能让你们吃了亏。只不过,你们这一次的货有些大,我们福祥也一时吃不下,这事得慢慢的来,从长计较。”
付云知道张管这是还误会着呢,他还以为那些大缸都是放的原来那种萝卜条呢。不过,付云并不着急着点破这一点,而是故意做出了一幅惊奇的样子,无邪的说道,“咦,好奇怪啊,张管事你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么,你们只要七百碗萝卜条,剩下的那些萝卜天让我们自己处置的么?”
“你?!”张管事刚刚好转的脸色立即又沉了下来,抬手指着付云,有些哆嗦的说道,“你这个丫头敢哄我?!事情都到了这种地步了了,你竟然还满口的胡话,真当我自己没长眼睛么?还是当我是给没有气性的土菩萨?!”
说着话,张大年一伸手,从背后的大缸里抓出来了一把东西,气呼呼的举了起来,高声的喊着,“你看,你们自己看,这些都是什么?!”
“是啊,请张管事自己看看吧,这是都是什么呀?”付云上前了一步,有意无意的挡在了爹娘的面前,不急不躁的说道。
其实,张管事一把手伸进大缸里的时候,他就有些迟疑了,付家以前的萝卜条都是腌在料水里的,即使承到碗里以后也都带着料水呢,这样可以一直保持好几天的新鲜和饱满。
可是,这一次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他把手伸到大缸里之后竟然没有感觉到有料水,只是有些软绵的东西。
听了付云那不急不慌的话,张管事心头更加疑惑,他这才把目光转移到了自己的手上,一看之下,张管事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只见自己手里握着的不是那水润饱满的萝卜条,而是一个个绵软蔫巴的萝卜干。他虽然不知道付家萝卜条的腌制过程,但是经手卖了这么多的萝卜条了,他知道这些决不是他们付家卖给自己铺子的萝卜条,这一点他时百分百能肯定的。
“这,这,这,……”张管事看直了眼,结结巴巴的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这是些什么东西啊?你,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这是萝卜干啊,”付云一脸的明知故问的样子,高扬着小下巴,脆生生的解释道,“这就是那些人家不要的蔫巴萝卜,咱们拿来洗干净了晒成了干啊。咱们松坡屯的人们忙活了足足两天才把那些蔫巴萝卜塞到这些大缸里的呢,张管事您要是早来一天,就能亲眼看到咱们忙活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张管事的气一下子全消了,他讪讪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掌,不好意思的说道,“付家果然是守信之家,是老夫小人之心了,请付东家不要往心里去,老夫我在这里给您赔礼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