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底嘲意更盛。
真是好一出大戏啊。
杀人的要救他,说把他当亲生孩子的,对他举起最后的屠刀。
最可笑的是他上一句还吼着大义灭亲云云。
嘴里畜生当死,剑锋直指外人,这就是贵族口口声声的人性。
这就是贵族啊。
不过想想也对,放着自己亲外甥不亲,难不成还偏袒他,一个只见过几次的陌生人吗?
想着,姜洋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想放声大笑,喉咙里却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沉重的喘息声。
那稚嫩的少年努力的大笑着,不愿将自己的脆弱绝望暴露给敌人看。
少顷,那无声大笑的少年泪流满面。
眼泪冲洗开脸上的血污,那是一张稚气未脱的年轻脸庞。
年轻的少年还带着对世界最单纯的期待渴望,便感受了人间的荒唐与残忍。
一旁看完全程的项伯下意识扑到侄儿身边,却两眼恍惚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刚刚他还想着怎么能劝项梁消火,万一真伤到项籍就不好了,然后刚缓过劲就看到项梁调转剑头,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直直朝姜洋就刺了过去。
不,也不是没人反应过来。
最后关头,是受了伤的项籍,以自己血肉之躯阻拦住了项梁那锐不可当的剑势,破了姜洋这必死之局。
“籍儿?”项梁面色一变,立即将剑抽出扔开,扑上去要给项籍包扎伤口。
剑锋豁口变成一个个小刀子,硬生生翻带出不少四溅的血肉,项籍闷哼一声,后心不稳坐到地上,一手按住伤口。
“你这又是发什么疯?要不是我及时收剑,你这胳膊都没了!”项梁恨铁不成刚骂道,他很清楚自己一剑的威力,要不是看清是项籍,单这一只胳膊可拦不住他。
反应过来的项伯忙接过兄长之手仔细检查伤口,幸好是没伤到重要筋骨。
项伯心里松了口气,从衣服上撕下布给他简单包扎了伤口。
“叔父,不要杀他。”项籍低声回道。
姜洋目光一凝,不敢置信的目光又落到了项籍身上。
而单这一句,听得项梁血气翻涌差点气背过去,直想再补一刀。
当仁不仁,不当仁的时候,倒比个姑娘还要心软了。
可真是他教出来的好侄儿啊。
“项伯,籍儿伤重,你先带他回去找医师处理一下。”项梁懒得再理他,对着项伯发号施令。
项伯应了声,想迅速将人扶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不忍却又十分清楚,此刻项梁的处理方法才是最正确的。
姜洋,是万万不该留的。
项籍推开项伯的手,目光直直盯住项梁。
“不要杀他。”
他像没察觉到项梁的怒气又重复道。
暴怒的项梁真是气笑了:“你想放了他?”
项籍沉默。
项梁重重吸了口气。
“你记得我教你适者生存,怎么就不记得我教你要斩草除根?你杀人全族,难道还在期望他能因此感激?”
他扭头看向了躺在那的姜洋,看完全程的少年眼里除了仇视更多了屈辱。
“项籍!你这个畜生。”姜洋青筋顿起,嘶声吼道。
“你这算什么!施舍?还是你那些一文不值的怜悯?”
“你说放了我?放了我就能当一切都没发生吗?我的族人能活过来吗?”
说到这里,情绪激动的姜洋再次爆发,忘了伤势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朝项籍冲了过去,狠狠揪住了对方衣领。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充血,如杀红眼的猎豹,下一刻就想咬断对方的喉咙。
“就为了所谓的至宝,我族五十六人,包括幼童在内无一生还,你怎么能这样,你让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明明告诉自己不能这样,可是对着项籍,那颗已经消沉麻木的心脏,再度爆发出无助彷徨,汹涌的堵不住在源源不断的往出冒。
他是害怕的。
最初那个他敬重有加会教他武功的项哥,怎么就狂性大发屠他全族。
明明他阿爹已经答应项籍会送至宝救他心上人,明明他出去前他与族中叔伯相处融洽,怎么就闹到这个地步。
他就算是死,又有何脸面见九泉之下的族人。
活着害怕打不过项籍报不了仇,死了更害怕面对族人的指责叱骂。
他姜洋不过就是一个胆小鬼,为什么要打肿脸充胖子,说什么要当虚谷的救世主。
少年眼里再度泛出了泪花。
他害怕吗?
怎么能不怕,比起国破家亡一路流亡,血水里滚出来的项籍,他在虚谷中长大,族人安居乐业,见过的最血腥的场景,不过是族中祭祀时杀牛宰羊。
少年自怨自艾,希望眼前一切不过梦一场,醒来时族人热热闹闹欢迎远来贵客,虚谷依旧往常风景。
“懦夫!”
在场众人皆愣,看向说话的项籍。
项籍衣领还在姜洋手里攥着,只是他高姜洋一个头,与其说姜洋揪着他衣领,不如说他拽着姜洋。
此刻他眉头紧缩,低头看着姜洋。
明明伤痕累累却不见狼狈,面色苍白而眸光熠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