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堆着黑黢黢的云,街上闷得油罐一般。
京畿大厦楼下一侧小胡同里。
一部老旧的黑色桑塔纳车厢内,黄勇摘下头上的耳机,嗔怪地扫了一眼副驾上的霍青,“我说,你小子就不能小声点?!”
霍青自顾自埋头吸溜着螺蛳粉,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黄队你也吃点吧,粉都坨了。你听也没鸟用,人家两公母才刚说了,老子去吃鱼翅捞饭!嘿嘿!”
黄勇掏出手绢用力抹了抹后脖梗上的汗珠,掰开竹筷,手又停在半空,“霍青,我怎么觉着,沐君豪才刚那句话是怼我的?”
霍青不住点头,“嗯嗯嗯,人家什么人啊?那么轻易往坑里跳还叫沐君豪?!人家在点你,在笑话咱们只有吃螺蛳粉的命。”
天下起雨来。
雨珠扫在车窗上沙沙作响,仿佛声声嘲笑。
黄勇凝视着摇摆的雨刷,喃喃自语道:“我想那三件案子基本可以并案了。”
“哦?”
“安平的命案,特蕾莎那只古董花瓶,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还有那桩顾仲耘飞机失事案。从前我一直犹疑,因为逻辑链缺少一环拼不起来。才刚沐君豪手下说他要抛售超市,我断定此人一定有问题!”
“何以见得?”
黄勇放下快餐盒,掰起手指,“霍青,你看,沐君豪旗下的豪格云天超市北上广深有一百二十家,每天流水近一亿两千万,按超市10%的纯利讲,沐君豪每天净赚一千两百万人民币!这样的摇钱树,换成是你,你舍得卖么?”
“嗯嗯,明显异动。”霍青若有所思蹙起眉,“可是,黄队,你还记得上次沐君豪婚礼吗?一个新郎官走红地毯走着走着望向另一个女人,而且长达半分钟,真是咄咄怪事。假设沐君豪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地策划飞行事故,那他为什么瞄上死者的女儿、傻到让现场上万号嘉宾怀疑上自已?”
黄勇狭眸微眯,“嗯哼,那起事故对他有什么好处呢?动机成迷。”
“是啊,黄队,缺乏作案动机。再者,安平是在孕妇培训班遭遇顾芊芊的吧?这么快搞到怀孕,也算是真爱吧?”
黄勇自信的目光转为茫然,他抬起胳膊趴在方向盘上自语道:“呵呵,这对男女,鱼游釜中而不自知。”
“听!黄队!”霍青忽然指向耳机,“他们回来了。”
黄勇迅速戴上耳机,里面传来一个女孩子娇娇柔柔的声音——“沐沐,这是什么?”
这边厢,京畿大厦108层。
董事长办公室,芊芊从地上捡起张明甩下的A4纸。
上面只一行粗体行楷——“何为出战辄披靡,传置荔枝多马死!”
张牙舞爪,黑蜘蛛般狰狞。
她不解其意,但下面密密麻麻的签名倒是历历在目一清二楚看着心惊肉跳。
沐君豪大喇喇地甩手脱掉西服,“不管她,宝贝儿,让KIKI去处理好了。”
芊芊从那张纸上移开目光望向沐君豪,“可是,沐沐,KIKI姐的签名也在。”
沐君豪略微讶异蹙了一下眉,随后又不着痕迹的舒展开。
貌似这是个打击。
只一秒便恢复镇定,女人的报复他见太多。他若无其事冲芊芊挥挥手,“宝贝儿,午休时间,上床睡觉。”
说罢抬手一旋烟缸,冲里面的大床一甩头。
芊芊会意,轻轻迈入,只是A4纸上那句古诗仍令她牵肠萦怀。
她站在大床前,又看到那部JVc音响,不禁愣起神来。
沐君豪脸上带着莫测的笑,从衣橱里抽出一条宝蓝色浴巾搭在肩上,踱到音响前,“呵呵,这东西你见过,张明的。他刚到深圳时还没租好房子,就先放在我这里。”
未等芊芊作答,沐君豪随手一按,房间里立刻飘荡起动听的民歌小调。
正是那首妈妈爸爸喜欢的《世上哪有树缠藤》。
一个女声动情地唱道:“我俩结交定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芊芊强忍着,不许眼泪掉下来。
沐君豪一粒一粒解着衬衫扣子,粲然一笑,“我喜欢这首歌,多好,一对男女,鸳鸯蝴蝶命,死都要死在一起。”
说罢他吹着口哨迈入浴室。
那块磨砂玻璃后面模糊的身影令芊芊心惊胆颤。
他到底是天使还是魔鬼?
她分明记得自打两人来深圳第一天沐君豪提过一句“你父母的死没那么简单”之后他便只字不提而且时时刻刻回避这个话题。
如果他知晓这张碟片是父母的遗物,那他绝对不会主动触及、高谈阔论。
只有一种可能,沐君豪也蒙在鼓里。
对,没错,是张明。
购买飞机是张明经手,处理后事是张明经手,而今在豪格集团聚众造反清除自已的也是张明。
所有所有所有问题都指向这个人。
想到这里芊芊悄手悄脚走到大厅,从班台上拎起那张纸,出了门,直奔KIKI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