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推开房门,屋里黑着灯,家什物件轮廓旖旎,镀着一层青冷的光。
远处海面上波光粼粼,点缀这夜,脉脉盈盈。
那张熟悉的双人床,破旧的床头柜,简陋的电视机,墙上的刻字,一切的一切,一如从前……
“呵呵,你终于找到这里了……”黑暗中泛起一个低沉醇厚的声音,宛如深海的涌流,“谢谢你还记得这间屋子。”
芊芊轻轻迈进,停下,搅动着双手,不知道从何开口。
地当间那张褐色的皮扣沙发上,沐君豪闭着眼,脸冲着窗外,雪白的衣领掩映着他那张俊朗的面庞。
俄尔,他懒懒开口,“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想,是时候跟你讲了,原原本本来龙去脉,我所知道的一切。”
芊芊一脸淡淡的,“是的,你欠我一个交待。”
昏暗中,沐君豪默然一笑,“顾芊芊,你一直在穷根究底,明里暗里,费尽心机。而我一直在观察你,每一步,每一个举动,有时高明,有时愚蠢,有时挂科。我不告诉你真相,是想磨炼你,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尊。”
芊芊浅浅拧起眉心,“自尊?”
“是的,自尊。”沐君豪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拖着麻木的双腿缓缓走到一边桌子,握着一瓶威士忌酒,倒满玻璃杯一仰而尽,他象是汲取了足够的勇气似的,转过身来,直视着芊芊,“是的,事实上,你比我有钱,我不愿意看着自己象条摇尾乞怜的狗,去巴结任何一个富有的女人!”
芊芊愕然,原来张明所说的一切是真的?!
老旧的地板吱嘎吱嘎响着。
沐君豪走到近前,神情复杂,“芊芊,想必你也听说过一个传闻,民国时期,你们顾家为富不仁,人为制造了一起矿难,用井下五百名工人的冤魂,骗取了两百万美元保金。”
芊芊面容平静,“说下去。”
“哼!”沐君豪玩世不恭一笑,“瞧哇,这就是冷血的顾氏家族,真真是一脉相承。你曾祖父收了钱,神不知鬼不觉存到瑞士某银行,黑不提白不提,时间一久,大家也就忘了。也许是命里注定,也许是天怒神怨,去年春天,2006年4月,我结婚前两个月,一个地质勘测队无意间撞到那处废井,人们降到井下,眼前是成片的尸骨,其中一付骨架高高举起一根手指,有话要讲的样子,手电筒照过去,发现矿壁上一行血字——‘不出百年,顾家死绝’。显然,当时矿工们又饿又冻,终于绝望地意识到,仅仅一百米浅井矿主不肯施以援手,那么动机只有一个——骗保!呵呵,芊芊,顾家是一个被诅咒的家族!”
芊芊咬紧牙关一翻眼,“那个报道我看过,一个热闻,一个丑闻。”
沐君豪一顿杯子,“是的,丑闻,一时间沸沸扬扬。顾伯熊忽然想起你奶奶有份遗嘱,九十年代,你奶奶立了个文书,分给你伯父珠宝行和翡翠山庄,相当于三亿人民币资产,分给你爸爸顾仲耘一张二百万美金瑞士银行存单。当时顾伯熊觉着十分划算,并不以为意。因为打起官司来,顾伯熊面临的局面极有可能是平分秋色,当时他选择闭嘴。然而今时今日,顾家珠宝行经营不善风雨飘摇,顾伯熊又忽然惦记起那两百万美元来。原本他一直奇怪你爸爸为什么过着贫寒的生活,对那笔遗产毫不染指,他以为是气节使然。等到顾伯熊找到复印件,立刻明白了一切。知道嘛芊芊,你奶奶是个阴毒的女人……”
沐君豪冷笑着转过身去,又倒了一杯酒,轻抿了一口,冲芊芊一抬手,“那笔钱是留给你的,你奶奶特意标注了两个前提,一是你年满十八岁,二是你母亲死亡之后,你顾芊芊就可以顺理成章继承那笔遗产。也就是说,那老太婆想要制造一种局面——你和你爸爸成天盼着你妈妈死!”
“什么?”芊芊睁圆了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沐君豪。
奶奶居然是这样的人?!
她一时间有点对不上号,记忆里,无数椭圆相框中那个风姿绰约气质如云的民国大家闺秀、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奶奶,怎么会立下这样一份遗嘱?!
沐君豪莞尔一笑,“呵呵,是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因为她恨你妈妈,夺走了她心爱的小儿子。这老太婆真是冷血,记仇,天下第一等腹黑。顾诗诗很成功地遗传了这一点。呵呵,什么望族名媛,诗书世家,说是男盗女娼都是夸赞,依我看她们的品质还不如芙蓉!”
芊芊深深吸了口气,身体僵直。
她不打算反驳他,因为无可反驳,而且,她想听下去。
沐君豪象是口干似的又饮了一杯,“于是呢,顾伯熊制订了一个详尽周密的计划,意在谋财害命。你妈妈一定要死,你爸爸最好也一同消失。首先,顾伯熊要找到一个替罪羊为他实施一切,这个人能力出众,身后没有根深叶茂的家族势力,即使死于非命也消然无闻。于是,他很自然地想到了我,当时我象个傻瓜一样狂热地追求着他的女儿,而且,我是个孤儿。顾伯熊当时向我提议,说迎娶顾诗诗的彩礼中,可否包括一驾飞机?因为他的弟弟、你的父亲顾仲耘醉心科研,却过着清贫的生活。我很痛快地答应,原本我也是农科出身,想跟你父亲做个朋友。于是让张明从云南调拨一驾飞机,奔赴扬州。万没想到很快出事……”
芊芊眼泪迅速涌进了眼眶,父母惨死的画面仿佛浮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