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风雨,似乎是入春以来首次雷电交加的大雨,倾盆而下的雨水,如滔滔巨浪,无情的洗涤着人世间的丑恶与沧桑。
谁会知道,这一场狂风暴雨之后,有多少苍老的树木植物会永远的倒下?
谁又会在意,又有多少新的生命,在雨水滋润中诞生?
每一个人,每一个故事,每一段梦幻离奇的神话传说。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间,都显得微不足道。
人们在意的,往往是与自身利益息息相关的事儿,至于其他的事儿,很少会放在心上。
如果说,苍天是无情的,那人心呢?是不是比苍天更加无情?
总是有真情存在的吧。
在那古老的山峰后山,那一对依偎小小油布雨伞下躲避风雨的年轻男女,他们之间应该是有真情存在的吧。
风雨飘零中,那个男子如失去一切的可怜顽童,躲避在心中最信任的女子的怀中,似乎……似乎只有如此,他脆弱的心才会慢慢的变的坚强。
韩雪梅温柔的拥抱着云小邪,就像是一个母亲,在风雨中安抚着被雷声惊扰的孩子。
多少年的记忆,多少年的情愫,在这凄风苦雨中,似乎又再次回到了二人的身心中,仿佛存在两人之间长达十年之久的那层隔阂,忽然烟消云散了。
看着在怀中瑟瑟发抖的那个男子,韩雪梅心中暗暗叹息,暗暗神伤。
修真者,就算看破生死轮回,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心。
这些年来,她的心里满满的都是这个男子的身影,从未暗淡过。
谁愿孤单度日,谁又愿孤独终老?
若不是情到深处难自禁,又岂会夜夜辗转难入眠?
“小邪……”
温柔的声音,在云小邪的耳畔轻轻的响起。
韩雪梅轻柔声音中带着几分忧郁,低低的道:“两个月前,你失去了你的爱人,我也失去了我的一位好朋友。可我们总要活下去,不仅是为自己,更是为了离开你的人,那些让你好好活下去不惜付出生命的朋友。”
纵然周围的风雨依旧很大,可云小邪却是清清楚楚的听清了韩雪梅的低低的声音。
他默默抬头,看到了她略带痛苦的容颜,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
风雨之后,万物复苏,被折磨一夜的人世间再度恢复生机,可,谁又还会记得,昨天那宛如世之末日一般的狂风暴雨?
在大雨退后,望月台对面的思过崖上,曾经云小邪熟悉的那棵长在山岩之中的劲松老树,已经不见了,曾经在那枯燥十年岁月里,灵鸟朱雀一直在那棵老树上栖息,陪伴着自己,记得几个月前还在的,是不是昨夜的风雨将它带走了呢?
朝阳出现,又是新的一天。
站在思过崖上,云小邪望着脚下滚滚的浓雾云烟,心似乎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韩雪梅默默的收起了那只小小的油布雨伞,站在云小邪的身旁,看到云小邪几乎是血肉模糊的双拳,心中一疼。
从怀中拿出了两块手帕,静静的给云小邪包扎伤口。
那在昨日风雨之前,云小邪疯狂之中以一双肉掌铁拳硬生生将一块高达数十丈的巨大岩石打的粉碎的结果,当时云小邪几乎疯狂如野兽,并未感觉到什么。
此刻,韩雪梅被他包扎伤口,立刻一股钻心的痛苦席卷而来。
韩雪梅看到云小邪身子一抖,表情似乎有点痛苦,心中更是大痛,手上的动作也变的轻柔起来。
当给云小邪双手都包扎完毕之后,韩雪梅慢慢的站直身子。
轻轻的道:“小邪,事情都过去了,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云小邪望了她一眼,声音有些沙哑的道:“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韩雪梅沉默了一会儿,片刻之后才道:“数月前,从昆仑山回来之后,壬青姑娘曾让我在蜀山养好伤之后,就去一个地方与她汇合,似乎是有什么大事,还让我找几个信得过的修真者同去,如今我的伤势早已痊愈,打算过阵子就过去。”
云小邪心中微微一怔,道:“壬青姑娘……你打算和谁一起去?”
韩雪梅默默的道:“我在蜀山上的朋友不多,只有琳琅师姐等几人而已,我已经和琳琅师姐说了此事,她会和朱苟朱师弟随我一同前往。”
云小邪深深的望着韩雪梅道:“什么时候出发?”
韩雪梅道:“十天后。你还是老老实实在蜀山养伤吧,这事儿你就不要掺和了。”
云小邪没有说话,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韩雪梅的话。
两人之间,似乎又变的陌生起来,远远没有昨夜风雨中的那般的亲密。
韩雪梅幽幽叹息一声,不愿再看云小邪,默默转身,忽然看到了身后思过崖石壁上,那随着岁月腐蚀依旧若隐若现的文字,其中,那三个恨字,如刺入她心田的尖刀,让她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
自从二师姐徐宝凤告诉了自己当年恩师假借自己之手,给云小邪写过一封绝情信,云小邪愤怒跳崖之后,韩雪梅就经常独自一个人来到这后山思过崖,望着那三个以血现出来的恨字,不知流下了多少泪水。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曾经的那个少年也蜕变为一个百战不屈的青年,经历了许多常人无法体会的故事。
自己也在这些年中,悄无声息的发生着改变。
或许,唯一没变的,还是当初那对少年人的懵懂之心。
清晨,在大雨飘零之后的祖师祠堂,宽大的木门如往日一般慢慢的从里面打开,一个年轻美丽却仿佛历经无尽沧桑的尼姑,手持一柄破旧的扫帚,开始一点一点清扫昨夜被风雨肆虐的人世间?
她能清扫多大的地方呢?或许只能是祠堂外那小小的空地吧。
雨后,后山弥漫着厚厚的浓雾,在雾中,慢慢的走来了一个身影,身穿紫衣,样貌英俊,器宇不凡,竟是朱苟。
自从两个多月前,断尘子以一片树叶论天道之后,朱苟就再也没有出现,因为当时断尘子说,当他悟到了一片树叶论天道的境界,再来找她。
两个多月过去了,朱苟再一次的出现在了后山祖师祠堂外,安静的站在雾气中,看着断尘子清扫祠堂前的积水与落叶。
这一站就是一个多时辰,他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停止动作。
直到最后将所有的落叶清扫在一起之后,断尘子这默默抬头,望着站在不远处被雾气笼罩的朱苟。
默默的道:“阿弥陀佛,施主,你来了。”
朱苟走来,双手合十,微微弯腰,道:“见过师太。”
断尘子道:“多日不见,今日施主再度来访,想必当日贫尼所说的话,你已经有所体悟。”
朱苟苦笑摇头,道:“师太道法之高,乃在下生平仅见,虽然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在下一心参悟,却难有所成,无法达到师太那种摧枯拉朽的境界。”
说着,他手指一翻,一片翠绿的树叶出现在了他的指间。
断尘子深深的凝视着他,对他手中的树叶视而不见,许久之后,她静谧的脸颊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道:“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朱苟一愣,不明所以,道:“在下虽然可以以真元催动树叶,利如刀锋,可……可是远远没有达到师太当日那一手以一片树叶摧毁一棵老树的无上境界。”
断尘子摇头道:“你想达到那种境界,至少还得需要一百年的苦修,我那日让你观叶,只不过是让你静下心来而已,本来以为,最多十天你便会过来,没想到足足过去了六十多天你才过来,看来你的心是真的安静了下来。”
朱苟大喜,道:“原来师太是有意考验在下的!”
断尘子默默望天,慢慢的道:“天下武功皆可破,唯快不破,而自古以来,论起速度,无一种神通剑意能出其疾风剑意左右,如果心无法真正的安静下来,是无法体会到风的真谛。”
朱苟这两月来,每当对柔软的树叶观察入微一分,便对看守祖师祠堂的这位年轻尼姑尊敬几分。
此刻听断尘子所言,急忙拜服在地,道:“前辈,你一定是一位不世出的前辈,晚辈虽然领悟疾风剑意,但这十年来几乎没有多大精进,难以突破瓶颈,前辈出剑速度之快,远胜晚辈十倍不止,必定在疾风剑意上已功参造化,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断尘子伸手扶起了朱苟,道:“你叫我一声前辈,我自然不会让你空手而归,天下门派,不论是正道还是魔教的神通,各有千秋,可论起威力,自然要属剑道一脉。蜀山派三千年以下,无数前辈祖师对剑意的理解已经十分透彻,主要分为金木水火土五行剑意,但也有其他冷门的剑意,疾风剑意就是其中一种,不再五行之中,疾风剑意如果只是一味的追求速度上的超越,那就陷入迷途了。”
朱苟大为不解,道:“前辈,您刚才不是说,天下武功皆可破,唯快不破么?难道速度不是最重要的?”
断尘子默默摇头,道:“不是,最重要的还是心,不论是五行剑意,还是疾风剑意,或者是更加冷门的流光剑意,都有一个源头,那就是天道本源!剑道也只是天道中的一个旁支小道而已。蜀山入门小弟子都知道,剑意的最高境界是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其实这是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