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过了好一会,轿子里才传来小杏子闷闷的声音。
顾二白不知道,当她听到医馆二字之时,手脚冰冷、如临大敌,甚至还将衣间的腰带松了松才下车。
顾二白在轿子里将她打量的清楚,此时抬了抬眼皮子,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细节,但笑不语的朝医馆里走着,心里的疑惑马上便可以得到证实。
顾二白‘眠风一中小戏精’的名号不是白叫的,装起病来毫不含糊,一路跌跌撞撞的被扶进医馆,好似真身体抱恙。
小桃子一进医馆,便语态急切的高呼,“大夫,大夫呢?快来给我家夫人看看病情!”
宜兴医馆资历老的大夫,恰逢今日出差采购药物,只剩下一些不上道子的学徒在馆里候着,此时见来客穿金戴银、雍容华贵,气度超凡,连连好生请进里间,铺上一层锦帕,给顾二白诊脉。
可是,就像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大夫也诊不出装病的人。
医馆里,一连换了好几个学徒轮番上阵号脉,号完之后,却纷纷对顾二白的‘病情’愁眉苦脸、一无所知。
诊断出来的结果均是——这位夫人应该身体备好、吃嘛嘛香。
何来病痛之说?
且因先前落水事件,顾亦清给她服用了上香草,最为止寒祛冷,导致学徒们就连月事都没能诊断出来。
“怎么样啊?”
一旁,小桃子皇上不急太监急的一脸焦急的看着学徒们。
众学徒纷纷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摇头。
今天莫不是来了一个装病砸招牌的?还是真的了什么罕世疾病,师傅不在他们学艺不精,诊断不出来?
“欸~”
一旁,只臂枕在桌子上的‘患者白’唉声叹气,期间冷不丁冒出了几句,“难受死我了,要这庸医有何用!”
众学徒们一听这话恼火了,还未来得及争辩,顾二白便皱着眉头朝他们道,“我跟你们说,我肯定有病!”
众学徒,“……”看出来了,还病的不轻。
顾二白见他们杵在那里,冷哼一声,又道,“既然你们诊断不出,这医馆还开它作甚,不如让人砸了吧!”
众学徒一听,勃然大怒,果然是来找茬的。
其中一个领头的师兄,像是看不过眼了,撩起袖子生怒,“夫人姿态丰仪,却不想竟是如此无赖之人,明明无病却非要装作有病,可是收了对街医馆的钱财,来砸我们宜兴医馆的招牌的?”
“大胆!竟然敢对我们夫人如此放肆,夫人说她有病,她就是有病!”
小桃子怒了,也撩起袖子冲到他们面前瞪着眼睛。
“……”
顾二白嘴角跳了跳,抿了抿唇,拉开小桃子凶神恶煞道,“对啊,我怎么就没病了?我现在和正常人肯定是不一样的,你诊诊我这丫鬟,她症状能和我一样吗!”
“诊就诊!”
大师兄被她激的,气冲冲的撩起袖子,朝着小桃子,小桃子也利索的伸出腕脉。
顾二白拧着忍俊的眉毛,极力认真的看着面前这俩傻孩子。
那大师兄一脸专注的给小桃子号脉,号着号着,眼脸处渐渐生出笑容,朝顾二白沾沾自喜道,“这位夫人,您的小丫鬟身体还远远不如您安康。”
“……”
小桃子一听,脸色登时变了,一把拉住那大师兄的袖子,眼神惊恐,“你不是开玩笑的吧?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你给我开几副滋补的方子吧?”
顾二白,“……”
大师兄像看着神经病一样望着小桃子,这连主带仆的都有点问题,转脸朝着小杏子,“到你了,把手伸出来。”
顾二白见势,缓缓收回了枕在桌子上的手臂,正色拉住了纠缠不休的小桃子,目光灼灼朝小杏子那里看着。
“不、不用,我没病。”
小杏子见医馆大师兄走过来,当即紧张的‘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上一瞬间闪过的慌张神色,遮都遮掩不住。
“是你们要一个个诊,现在又不给诊,存心闹事不成!”
医馆大师兄见势彻底恼了,不由分说的拉过她的手就号起脉来。
哪成想,小杏子见他强行拉着自己号脉,一时间瞳孔失色,拼命挣扎的动静大得很,又是踩他的脚,又是咬他的手腕,简直是在用生命挣扎。
那大师兄在被她咬的一瞬间,神色忽然变了变,不知是被咬的疼了,还是怎么的。
“杏子,别怕,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小桃子被小杏子极力反抗的模样吓到了,以为她被这一群凶巴巴的学徒吓着了,连连过去抱着安慰她。
顾二白眯着眼睛看那大师兄生异的面色。
“你……”
医馆大师兄神情有些呆愣的看着她,小杏子立即抬头望着他,那灼灼目光下所蕴藏的万分惊恐和哀求,但凡是医馆的学徒,没有一个看不懂的。
时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未曾明媒嫁娶的女子,怀有身孕确实是件有失大统的事情。
尤其是那种大门大户的丫鬟,可能多半肚子里怀的,就是自家老爷、少爷的孩子,这样的私生子更不被容许,按理说也是伤风败俗、不受倡议的事情,但他们医者有好生之德,一般不会揭穿这种事,也懒得管。
“怎么了?小杏子和我的症状不一样?”
这时,顾二白一脸疑惑的伸过头来。
小杏子心弦大悸,望着大师兄的目光已然全全被深深的哀求所取代。
这样的眼神让大师兄更加深深的脑补一出,豪门深宅丫鬟与老爷私通背叛夫人的故事。
“这位姑娘……”
大师兄一开口,小杏子的腿都差点软了下去,眼眶中晃动的泪花晶莹惹人怜。
小桃子扶着她的身子,也明显觉察到不对劲了,口吻焦虑的问道,“杏子,没事吧?不会是真生病了吧?我就觉得你这几天不对劲!”
大师兄见这丫鬟一副气血不足、受惊过度的样子,不忍刺激她,连连转身拉着药柜,语气支吾,“这位姑娘的手脚有些跌打损伤,我给她开几副愈合的方子,回去煮了喝下,切记不要乱走动了。”
小桃子闻言,伸手撩起她的袖子,果然见她右手上磕磕碜碜的凝结着大片干涸的血迹和结痂的伤口,“怎么回事!”
“没、没事,就是不小心绊倒的。”
小杏子听他并没有供出实情,庆幸至极的长呼一口气,深深的低下头,不愿再说一句话。
小桃子欲再问,顾二白起身拉住了她,故作无事的笑了笑,“去拿药,我怎么觉着在这医馆里,闻了半天艾草的味道,头也不晕了、腿也不疼了,咱们拿好药就走吧。”
药柜旁,抓药的大师兄听见她这话,不禁嘴撇得更深了,还以为这贵妇是来砸招牌的,不想竟来是来使宅斗小计策的。
刚才经那么一闹,这家夫人绝对是知道了,这丫鬟的肚子怕是保不住了。
小桃子点了点头,走过去从大师兄手中拿过药包,刚想摸腰包付银两,才发现钱袋子不知什么时候到夫人手里了。
“多少两?”
顾二白颠簸着钱袋子,悠悠走到药柜前,对这大师兄笑的妩媚动人,可这看在大师兄眼里,却像一直吸魂的妖精。
这家夫人……一定是想逼问他那丫鬟是否怀有身孕,说不定还要拿一副打胎方,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他是万万不会做的。
“五、五两即可。”
他有些结巴的拿出算盘,随意拨弄了两下。
顾二白抬着眼皮子,悠悠朝他瞥道,“还挺坑。”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