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胜暗暗这样想着。
就当日行一善罢了。
可是等到他们进了医馆,却只见昨夜那小弟弟坐在板凳上玩象棋,未见姐姐人影。
阿胜不知为何,心里忽然产生一阵恐慌,那种恐慌源于他见不了昨晚那个女子了,便低头按着小然的肩膀问道,“你姐姐……”
“恩公~”
话音未落,此时,打医馆帘幕后,伴随着清脆之音,娉娉袅袅走出来一个妙龄女子。
小嫣洗净了脸,手上还沾着一点水渍,头上绾了个简单的飞云髻,左侧插了根素钗,身上是大夫阚星辰从家中,拿来妹妹的撒花烟罗衫,衣裳穿在她身上纤脓合度,不多不少,刚刚好。
略显白嫩的脖间,挂着一个瞳仁似漆黑的黑玉,相衬之下很是好看,手间矜持的握着一张粉帕。
女子在兄弟二人怔怔的失神注视下走了出来,意识到两个大男人毫不顾忌的看着自己,脸颊不禁飞上两朵红云。
她生的不算太美,但也不错。
阿娘说凉国若是有三成美人,她大约可以追个尾巴,若说起胜就胜在利落大方,干净清爽,像一朵将绽未绽的清荷苞,带着点点晶莹,不沾尘土。
还有她笑的时候,笑靥会为颜值增色不少,就像现在,浅浅的酒窝里蕴满了笑意,恰若美人嫣然一笑,母亲故取此名中一字嫣。
本来这样的打扮若算在平时姑娘家,未施粉黛都是素淡的,可是这般场景,于阿里阿胜二兄弟而言,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有点惊骇人的打击。
阿力耿直的瞪大了双眼,远远看着,甚至情不自禁的问了句,“这是昨晚咱们救得那个姑娘吗?”
“当然!”
小然蹦蹦跳跳的跑过去,伸手抱着姐姐的身子,脸上拂过的尽是骄傲,“姐姐很美的,穿上大巫祝的衣裳更美~”
阿胜站在不远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一瞬都舍不得移开。
在顾府生活半载有余,丫鬟、侍女,甚至郡主和老夫人为场主网罗来的天下美人,并不少见,可少见的是这种笑容浅浅,宜家宜室的独特气质,温和无害的令人心动,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女儿家羞涩,像一朵清香的花。
更要紧的是,她站在弟弟面前,油然的便生出了一种母性的美。
再思及昨晚那个脏兮兮的绝望女子,那个拔刺时坚强的令人动容的女子,居然都是一个人。
阿力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的笑了笑,感叹道,“简直是天差地别,还是个美……”
他没说完,感受到身边病人们调笑的眼光,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羞臊。
阿胜显然更迷怔一层楼,控制不住脚步朝她缓缓走了过去。
阿力看着不明所以,便听得阿胜到女子面前问了一句,“你昨晚所说的话,可还作数吗?”
“!”
阿力大惊,昨晚说的话?以身相许?不……是照顾二位公子。
没看出来啊,这阿胜平时看着挺老实巴交、正经做派的一个人,现在见到人家小姑娘生的美,居然这么直接不害臊。
小嫣闻言,微微抿着唇,脸红的低下了头,目光无处安放般看着怀里的弟弟。
她确实也没想到,他竟会如此直接,还不讨厌,惹得她心潮澎拜。
像一个主动发起进攻的狩猎者,男子一旦追求起心爱的女子,那精神奕奕的眸子,魅力便散发的令人无力招架。
小然抬头看着姐姐满面红云,不由晃着姐姐的腿道,“姐姐,我们跟他们去吧,小然想跟他们学武功~”
阿胜不觉绽开了一个笑,他喜欢他的弟弟。
他的弟弟。
阿力见气氛有些尴尬,某人还不自知,便走上前来,伸出胳肘暗暗戳了一下阿胜。阿胜沉浸在女子的笑容之中,这才微微回过神来看他,疑惑的问他,“怎么了?”
“……”
阿力一阵无语,这个傻子,没看出来人家姑娘害羞了吗?
“去结账。”
阿力将沉甸甸的银子抛进他怀里,阿胜这才回过神来,面色不自然的直点头。
失态了,失态了。
小嫣看着他前后的反差萌,偷笑的嘴角愈加忍不住了,真是个可爱的大男人。
不过在她未来夫君面前,她还是拘谨了很多。
“姑娘若是在嘉成暂无地方可去,可愿意跟随我们兄弟二人到山上住一段一时间,姑娘放心,那里……”
阿力悉心的话还没说完,小嫣便抬起头来,灼灼的目光欣悦,“我愿意。”
阿力被她一瞬间展露的欣喜笑容惊艳了一下。
她笑的这么美,这么灿烂,大概是源于对恩人的崇拜,可男人最经不住漂亮柔弱女子的崇拜了。
他缓了一下神,喉间动了一下,余光又看见她盈盈一握的细腰,被绣纹衣带约束着,飘飘欲飞,登时心里一阵烦乱。
阿胜那小子,也看上了这姑娘是吧?
一行四人,很快从宜兴医馆拜别,搭了一架马车。
原本是各怀心思,或者说都有些乱,但幸好小然嘻嘻哈哈的,不断闹着阿力和阿胜,一会问你们俩谁更厉害一下,一会问在顾府都会哪些招式,一会问传说的场主英俊到什么程度,一会问为什么昨夜杀人不见踪影……
千千万万的问题,纷纷总总的话,充满了好奇和向往。
这么些天以来,小然终于恢复了笑容,恢复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无邪,哪怕暂时忘却了巫祝家族的满门血案。
虽然她身为巫祝传人怎么都不能忘,但是现在她,似乎也有了自己的烦恼。
马车里男人的气息太重,若即若离的眼神是不是扫来,无论是光明正大的还是偷窥的,都令人心绪不宁。
小嫣忍不住轻轻撩开马车幕帘透气,微风过境,掀起她的发丝,露出了那清淡却迷人的笑容。
同小然闹着的阿力阿胜师兄弟俩,无意看到了那温情脉脉的情景,视线不约而同都聚在了一起,聚在了女子的侧脸,有什么……在心里慢慢的萌芽开花,越来越清明。
小然无意间看到两位师傅看姐姐的模样,心里不禁暗暗偷笑。
可惜了阿力师傅,姐姐一定是喜欢阿胜哥哥更多一些,因为她看阿胜哥哥的时候,脸会变成红苹果。
很快,便到了山间住所。
阿力阿胜齐力为嫣然二姐弟置办了一间房子,二人争先恐后的忙里忙外,活脱脱亲切的像一家人,衣衫都汗湿了都感受不到。
小嫣看着心下觉得过意不去,可但凡想动手,都被拉到了一边。
“姐姐,你开心吗?”
小然小小人精,鬼头鬼脑的冲她挑眉。
小嫣羞恼的轻嗤了他一声,却避免不了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但是她见阿胜那般殷勤的模样,心里又像灌了蜜糖一般甜的难以言喻。
如果那是自己的男人。
“小心!”
屋里,阿胜正俯身准备将钉子砸入板凳的时候,动静太大,碰到高柜,头顶上有只花瓶倏然滑落。
小嫣本来站在一旁低着头暗愉,凑巧抬头间看到了那一幕,吓得面色一震,想都没想,连忙冲过去拉开他。
哪想,下一瞬间,人没拉着,脚下倒踩着了一块圆木,身子直直的朝前跌去。
幸好阿胜眼疾手快,丢下了手里的工具,一把精准无误的接住了头顶砸下来的花瓶,另一掌紧紧的握住了她的腰身。
小嫣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卷入了他的怀,鼻间掠过男人身上淡淡的汗味,触目可及的都是阿胜啧啧坏笑的脸,“你明知道这只区区花瓶难为不到我,还来……投怀送抱?”
“呀……”
在此之前,小嫣哪成想他会这样坏,长得一脸正气,却能说出这样调戏人的话,直又气又羞又恼,一把推开他,朝河边跑去。
女子捂着红彤彤小脸的手,怎么都不肯松手,显然像一个春天来到的小姑娘。
阿胜目光痴迷的望着女子羞怯逃离的背影,咧嘴笑着,心间像乐开了花般,手掌心还残留她的余香,忍不住嗅着。
“真讨厌,这个登徒子……”
小嫣明明是在骂人,脸上却笑得不可开交。
她一路朝附近的一条小河跑去,本成想去抄水洗把脸清醒清醒,不想半路竟因跑得太快,撞到了拐弯处挑水过来的阿力。
以阿力的伸手,这么大一个人冲过来又何尝躲不开,只是……他一点都不想躲。
小嫣撞到他的时候,还没回过神来,痛呼了一下,便一个劲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没看见你。”
她放下了手,春风满面的可人模样便露了出来,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最美,一点都没有错。
阿力只愣了一秒,便放下水,一把将她抱起。
“啊——”
小嫣看着举止忽然越矩的阿力,惊叫一声,吓的脸都白了。
阿力这才好像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匆匆向她解释,“嫣儿,你别误会,只是你刚才撞在木桶上,膝盖红了一块,我帮你上药。”
说着,他带她到一块青石头上坐下,单膝下跪,掏出怀里的金创药和纱布,撩开她的裙摆上药,动作小心翼翼,面色难得的认真。
小嫣还惊魂甫定,心脏砰砰的跳着,注意力又转移到他改了的称呼,和毫无顾忌的掀裙子动作。
这般不讲究,她本应该立即阻止,甚至按照以往的性子,说不定还会一巴掌招呼过去。
可是……小嫣啊,这才是你命中注定的夫君啊。
那个让你脸红心跳,惹你心绪不宁的男子,充其量……只是过眼云烟。
小嫣心里因阿胜一刹那惊起的千层浪渐渐平息,转而看着神情专注的阿力,心头覆过千万层低压愁云,激的她眉毛都愁苦不堪的凝在了一起。
阿力抬眼,看到她似乎有些痛苦的模样,脸上浮现担忧,“怎么了?是我弄疼你了吗?”
小嫣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冲他挤出了一个微笑,“没事,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看看风景。”
阿力闻言,仿佛才意识到了什么,他好像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但是……他怕不急,这么好的一个人儿就没了,阿胜的心思,可比他明显多了。
兄弟就是头可断血可流,可上刀山下火海,可两肋插刀在所不辞,可是唯一不能分享的,便是女人。
阿力安慰了她好半天,最后恋恋不舍的提着水走开了。
小嫣坐在青石板上,长叹一口气,抓起身旁的石子,一下下的朝着水中砸去。
青石河中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痕,正如她此刻的心。
喜欢又怎么样,动心又怎样?
身为巫祝族传人,谁都该不信命,唯独她不该。
否则,后果只会是折磨别人,折磨自己。
小嫣啊,醒醒吧。
砸着砸着……
日子竟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细如流水,平淡又暖心。
小然整日为了向阿力和阿胜学武,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乐呵呵的一整天山上都能弥漫着他的笑声。
小嫣则负责为这个三个男人准备一日三餐,缝缝补补。
她生在凉国名望家族,琴棋书画虽然说不上多么精通熟稔,可是厨艺女工却是一顶一的,米还在锅里,就已经弥漫出专属于稻谷香的味道,菜端出来便是色香味俱全。
上街买菜的时候,身边总跟着两个令人羡慕的保镖;做出来的衣裳,两个大男人穿在身上三天都舍不得换;但凡针头扎到了手,二人恨不得拿在嘴里唆着。
阿力喜欢靠在锅屋门前,看她围着围裙做饭时认真的样子,喜欢看她循循善诱教诲小然读书的样子,喜欢她换一种衣裳、换一种发髻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样子,喜欢她一双妙手能缝补破烂任何程度的衣裳,喜欢她能做出来再饱都想继续吃的饭菜……
喜欢她的地方,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越积越厚。
喜欢她,就像喜欢自己媳妇,他早已在心里把她当做了媳妇。
阿胜则更甚,看着老实又正派,结果什么事都要上手,没羞没臊的从不避讳,特指关于她的事,俨然是一个陷入恋爱的毛头小子。
清晨起床的时候故意吧被褥弄的邋邋遢遢的,等着她来收拾时候,从门后跳出来吓唬她,吓唬着吓唬着就变了味道,围在床前不肯让她走。
早晚包饺子、酿酒蒸馒头的时候,时不时朝她抛过来几个电眼,迷的她魂不守舍,经常盐拿成了醋,醋拿成了茶。
正午烧水拿柴火的时候,若有若无的和她耳鬓摩挲,明里暗里的说一些情话,一个糙老爷们非得弄得跟诗人似的。
教小然练剑的时候,居然也想教她,小然劝了她半天,她才同意。
不过只一次,小嫣便逃掉了,他根本就是趁机吃她的豆腐,又是握手又是咬耳朵,非把她弄得心跳加速,脸蛋绯红才罢休。
小嫣的心越来越守不住了。
她承认,每当她越想抗拒阿胜,就越接近,越告诉自己不可以,就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朝他走。
一个一开始就让你动心不迭的男子,一个会在夜晚来查看你有没有蹬掉被子的男子,一个看起来比谁都严肃正派偏偏偶尔对你耍幼稚流氓的男子,一个早已住进你的心,和你惺惺相惜,甚至一个眼神就能让你乐上一天的男子,现在用一切行动,赤裸裸的在跟你说他喜欢你……
小嫣快要疯了,高兴地疯了又迷茫的疯了。
她知道,这样的日子不能再过下去了。
阿力和阿胜看她的眼神,再也不是初见时那般的简单。
明明知道自己以后的情途归于何处,却偏偏还深陷。
到最后只能害了这个一心一意喜欢自己的单纯男子,她不应该如此自私。
或许,她应该干脆的做个了断,改变不了,那就逃吧。
一切随缘。
小嫣做好了决定,挎着篮子脸色难堪的从街道朝着山宅走去。
院子里,阿胜正俯身劈着柴火,斧头锋利无比,一滴滴汗水从他的额间滚落,流经古铜色小麦肌肤,阳光折射出七彩光线。
他劈着劈着有些失神,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好事,竟还痴痴的笑了出来。
小然从屋子里跑出来,正好见小嫣回来,欢快的跑下来迎接,“姐姐你回来了~”
话落,阿胜冷不丁的惊喜抬头,落下的斧头竟然不注意落到了大拇指上。
小嫣见势,吓得脸色一变,当即条件反射的冲过去,已经晚了。
阿胜闷哼了一声丢下了斧头,拇指在殷殷的渗血。
小嫣见那伤口很深,吓得花容失色,不分三七二十一直接拿起他的手指嗦在嘴里。
阿胜愣住了,心弦一动。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伤痛根本不算什么,比平时出任务受的伤轻多了,可此时小嫣如此担忧过度的神情,却令他心怀大开。
他就知道,小嫣也是喜欢他的。
“你还笑!”
小嫣抬眼焦虑的怒瞪着没心没肺的他,转身就要去屋里那金创药和纱布。
“别走!”
不想,刚走一步就从身后被男子死死的抱住了。
小然看着这画面,羞羞的捂着眼朝屋子里跑去。
小嫣登时羞得从头红到尾,感受到那小鹿乱撞的心跳,扒拉着他的手又不敢太用力,“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我。”
“小嫣,我喜欢你,喜欢死你了,你知道的,我今后想和你时时刻刻在一起,好不好?”
阿胜开嗓,平静又温和的声音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般失态,粗喘着告白,好像憋在心里已久,惊涛骇浪般冲了出来。
“你……松手。”
小嫣结结巴巴才逼出来这几个残破的字,可男子却抱的更紧了。
“不松,这辈子都不会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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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感觉这特么才像种田文,你二白就是来坑蒙拐骗夫君的,一点重活都没干过有木有?
灵石老祖:听说有人叫我干重活?
风清上仙:我是重活。
二白:凭本事骗的夫君,你奈我何?
场主:凭本事被媳妇骗,不服来战。
阿黄:……又帮忙带孩子,还要被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