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小然在一旁捉蝴蝶,天真的笑声弥漫在整个郁郁葱葱的森林里,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不过今天过去了,一切都应该结束了吧。
她与他,彻底一刀两断。
“嫣儿,怎么来的这么早?”
身后传来阿力的声音,小嫣身形顿了一下,随即揉了揉难看的脸色缓缓起身。
阿力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病态的脸色好似不大舒服,连忙褪下外裳,将她牢牢围住,“快穿好,你的伤刚好,千万不能受风。”
“嗯。”
小嫣淡淡应道,悄无声息的垂下眼脸,好似在酝酿着接下来难以启齿的话。
余光却不经意瞥到远处匆匆飞过来的人影。
这么快吗?
她梗了梗喉间,像是隐忍下极大的艰辛,一改方才平淡的面色,抬起脸蛋,挤出笑容灿烂的冲他咧嘴,“阿力哥,我没事,多谢你的关心。”
女子近在咫尺的柔美笑容,一时间娇嫩的花般绽开,看的阿力胸膛内噗通噗通直跳,嫣儿这样的反应,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嫣儿,你……”
小嫣眸底捕捉到那只身影停在了不远处,定定的看着这里,目光灼热如火。
有什么东西,怦然坠落在青石板上,碎了一地的残渣。
“阿力哥,你不冷吗?”
她微微踮起脚尖,收回了神情,仔细帮阿力整理着零散的衣裳,眉眼间温情脉脉,末了还抬起了眸。
一心所爱的女子,现如今距离自己这么亲近,举止如此亲昵,任谁看了都心猿意马,情难自禁。
阿力喉结动了动,低头不由分说的堵住了她的唇。
小嫣并没有反抗。
从背影看,她还轻轻的搂住了男子的腰身。
极尽温柔缠绵。
树林后,阿胜手中紧紧攥着的黄玉,砸落在坚硬无比的青色磐石上,碎成两半,玉佩顺着光滑的石面,一直滚入澎湃的河流中。
风轻轻拂过男子发丝,带着远处的铃铛一阵阵的响,响的又快又急,又激烈又噪耳。
他缓缓转过僵硬的身子。
没有了最初红眼的大喊大闹,没有了无尽的力气冲出去质问嚎啕,像被抽干了浑身的血液,一颗心麻木的生疼,疼的发涩,比死还要让人难受几分。
一滴滚烫的男儿泪,洒落松软森林地。
好像一切都如云烟飘过。
阿胜将自己关在屋子足足三天三夜,任谁去喊都没有动静。
小嫣由最初的狠心不过问,到最后的心疼不已,甚至跑到他门前手都敲到流血,可始终都无人应答。
即使她说出来,那天是故意刺激他的,她是喜欢他的……
种种诸如此类言语,都无一丝一毫的回应。
小嫣想,他应该是彻底死心,再也不信了。
阿力怕他会生生把自己闷死,在第四天清晨踹到了门,出奇意料的并没有见到想象中颓废不堪的男子。
只见里面的阿胜,在有条不紊的收拾着行囊,背影笔挺的像一颗松树。
小嫣冲进去抱着他他也没有丝毫反应。
他最后就这样背着包走出了山宅。
阿力说,他是要去顾府。
小嫣望着他的背影,一直哭的停不下来。
她恨自己,又怨命运,最后竟然笑了。
多好啊。
他回到了最初那个有梦想有血性的男子,再也不会为她所羁绊,再也不会记得在他的生命里,曾经有小嫣这么一个无情无义无心的卑鄙女子,深深的欺骗过他。
可这明明是一件再开心不过的事情,她为何却哭的那么伤心?
她终究还是伤害了那个单纯爱着自己的善良男子。
草长莺飞的四月。
顾府一年一度招收厮卫的榜单,又贴了出来。
小嫣知道那也一直是阿力的梦想,便劝他也去了。
毕竟两个人在山上过着,也着实尴尬。
阿胜走了,也带走了她的心,她整日活的像一具行尸走肉,阿力则伴着这具行尸走肉。
小嫣直到现在才能理解,爱情会是痛死人的。
阿力拒绝了回顾府,不是因为无法面对阿胜,只是她向小嫣求婚了。
小嫣在做饭的时候,收到了阿力再汴州老家派镖局送来的足足六箱银子,亮的扎眼。
可当他跪在这些银子前面,跪在自己面前,一双眸子灼灼又诚恳的看着她时,她的内心毫无波动。
她忽然又想到那个冬天,有个男子死死的抱着她,语无伦次的和她深情告白。
可是她现在还在奢望些什么呢?
一个注定是你夫君的人,还愿意喜欢失了智的你。
配你,早已绰绰有余。
女子的嘴角渐渐勾起一丝凄凄的笑,什么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可当她低头看到他腰间的那串铃铛之时,不知为何的就突发奇想。
“阿力,你把银子收回去吧,我就要你腰间那串铃铛当做聘礼,可好?”
话落,阿力低着头,仔细看着腰间的铃铛,面上浮现几丝犹豫。
“怎么了?”
“嫣儿,只要你想要,只要我能得到的,什么我都会给你送过来,只是这串铃铛……不是我的,是阿胜的。
阿胜说以铃为约,寄放在我这里,若是有朝一日,他成为了场主的近身厮卫,就归还于他。”
小嫣听到最后,平白无故的两行泪从眼眶中就这么夺了下来,她捂着微张的嘴,手心不可抑制的颤抖着。
“小嫣,小嫣你怎么了?”
都说是造化弄人,都说是红尘虚幻,冥冥注定。
其实是她一直都不肯相信。
不肯相信他,不肯相信他们的感情,没有信任的爱情,就像一个看起来名贵的瓷瓶,一碰就粉碎殆尽。
没有信任的爱情,活该就最后落得个被愚弄的结局。
小嫣终究还是拒绝了阿力的求婚。
或许是她死灰的心,在那一刻复燃了,又或许是她不想再毁了一个人。
她就像一个恩将仇报的小人,将两个深爱着她的恩人刮的遍体鳞伤。
阿力临走时,将那串铃铛交给了她,回了汴州。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来了一趟嘉成庄园,丢了情同手足多少年的兄弟,失了恨不得拿在心尖尖上疼的女人。
山宅再也回不去以前四人在的时候,欢声笑语。
小嫣由此大病一场,全靠小然一人照顾。
“姐姐,要不我们去找阿胜哥哥吧。”
小然看着姐姐整日整夜的拿着那串铃铛看,知晓她在惦记着阿胜哥哥。
“……不了,他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女子只是淡淡摇摇头,面色寡泊。
小然劝过她千万回,没有一回是管用的。
直到有一天,小然从集市上回来,兴致勃勃的冲到姐姐的床头。
“姐姐,小然今日在酒馆看到阿胜哥哥了。”
“阿胜……”
小嫣听到这个名字,苍白的面容方方有一丝的反应。
“……他过的怎么样?”
“阿胜哥哥过得一点都不好,他一个人在醉仙楼喝的烂醉,连一个搀扶他的人都没有,据小二说,他脾气古怪的很,喝醉了就喜欢喊姐姐的名字……”
小嫣又哭了一夜,不过这次哭过后,她站了起来。
或许她应该听阿力的,去找阿胜。
这次,她再也不想再错过了。
五月。
小嫣趁着顾府招收丫鬟的机会,混了进去。
她生的中上姿色,在名门望族生活至今,礼数也十分周全,很容易便入了玉春堂,偶尔还有机会到老夫人身边伺候。
可让她见上阿胜一面,却是难上加难。
顾府的礼数虽然严格,但小嫣知道,更多的是,他一直在躲着她,从来没有原谅过她。
多少次,她偷偷的潜入厮卫住处,去堵他都没堵到,却被檀掌事三番两次的抓到教训,声称要赶出顾府。
久而久之,玉春堂有个不知检点的丫鬟,试图勾引厮卫未遂的名声越传越大,越穿越臭,所有人看着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她在顾府本来就没有什么的地位,也越来越岌岌可危。
可是她却像疯了魔似的,什么也意识不到,只一心要追求阿胜。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角落里蔷薇二姐妹在臭骂小然,一边骂着还一边踢他,骂他吃白饭,姐姐作风糜烂,姐弟俩都不是好东西。
她看见小然从未哭过如此伤心,才幡然回神。
小嫣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打扮也极尽朴素,除了偶尔在府门口张望做任务归来的厮卫们,就是好生教诲自己弟弟读书。
檀掌事同意她留下来了。
可是她知道,三年后她肯定是第一批被刷下来的丫鬟,到时候她和阿胜不仅无一丝可能,就连弟弟的私塾都供养不起。
所以一切的一切,她只能忍气吞声,包括对蔷薇二姐妹的恨,包括对阿胜的情,包括对生计的思虑。
一晃眼,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小嫣兢兢业业的在顾府呆了一年,勉强也了解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顾府,表面看上去是个富可敌国的光耀门楣,拥有这世间最神秘的主子,最华贵的用度,最繁多的丫鬟侍从,最尊贵的高朋远友,可实则内在庸俗死气的很。
就像一幅美轮美奂的画,画上的美人精致无比,却因缺了双明眸慧眼,使它生生丧失了所有的灵气。
丫鬟们抱团欺负新来的,厮卫们姿态抬得比大内侍卫还高,各房掌事管家只要大体不出差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门关系也多得很,甚至老夫人和老爷的事情暗地里也是讨论的沸沸扬扬的……
不过这一切,从来都不会在场主面前展示出来,她不相信场主那样英明神武的人会不知道,唯一的原因不过是场主根本不关心这些。
也或许是,场主不关心一切。
场主正如传言,是个超脱世外神灵般存在的人物,他有他的世外桃源,除了偶尔关心一下老夫人,这世上好似没有什么能让他上心的事。
庄园里无论出了什么事,他总能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了。
无论什么场合,只要他一出现,那种令人无法不臣服的气质就彰显了出来。
虽然他看上去好像永远没有什么表情。
冷情冷性,俊朗非凡。
八个字足以形容这个世间人人传道‘神秘内敛,狠戾毒辣,冷漠疏离’的嘉成场主。
有时候她会想,这样不食人间烟火,智慧超群的人,生在世上到底是为何?是为了气死一众平庸的人吗?
好奇到浓时,她暗暗的为场主占了一卦。
卦象显示很奇怪——
‘生来便带残缺,冥冥需灵石弥补,清白方的圆满。’
小嫣没读懂,但却隐隐约约感觉场主似乎同这顾府一模一样,看着风光无限,其实缺少了一味救命的药。
小嫣当时哪里知道,哪味救命的药,也是她的。
五月的一天傍晚。
小嫣奉命到荔园去给老夫人送药,路途上无意见场主归来,因其俊朗夺目便不由多看了一眼,没成想……她竟然看到场主笑了!
万年寒冰般的唇畔处,生出一丝清隽的笑,明显的很,还是很莫名其妙的,明明周身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事发生。
她当时以为那是幻觉,擦了擦眼,却还不见消失。
小嫣足足惦记了一整夜,第二日实在耐不住好奇,便私下里问慎掌事场主昨日做了什么。
慎掌事当时皱着眉回想了一下,只忿忿来了一句,“我听狗蛋说,场主昨日遇到一无赖,被气得不轻。”
小嫣大惊。
场主不但笑了,还生气了?
这么多的情绪,本不应属于这样一个冷淡到极致的男子,她开始想,是不是……场主要等的人来了?
事实证明,是。
场主变了,变化很明显,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变得三天两头不务正业,一心朝庆家跑,偶尔还会有侍从看到场主的笑容,都惊为天人。
日子久了,小嫣开始不由得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才会有如此大的魔力。
老夫人宴会上,小嫣终于见到了这位心心念念惦记的神女很久。
见面的场景也很奇特。
正值那刁蛮的江郡主伸出脚,让她擦鞋,她当时以为,那样得场主青睐的女子,肯定是恃宠而骄,眼高于顶转头就走,甚至还会胆子大到干脆给郡主一巴掌。
要么就是另外一种,可怜兮兮、我见犹怜的哭卿卿蹲下来擦,毕竟这样的女人才惹男人疼。
哪成想,她二话不说的就蹲了下来,没什么反抗,嘴角勾出一副吊儿郎当的痞气样子,仿佛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还受过胯下之辱呢,让人郡主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小嫣似乎还能从她脸上看到,‘老子的命运怎么就这么凄惨~’
她就没有想过要仗着场主欺压别人吗?她就没有想过蹲下来擦鞋很有辱尊严吗?
后来她才明白,那天是老夫人的寿宴,夫人不想生一点点的事。
包括当晚江郡主过分的舞坛当庭对她示威,场主发怒,她都宁愿原谅郡主,息事宁人。
很多时候,明明是一件极其受辱的事情,却被她做的好笑不已,明明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她都愿意以身试险。
她不由得想,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大智若愚。
后来的事情很狗血,场主来了。
不过不狗血的是,场主被她弄得,情绪前所未有的激烈,先是气恼的恨不得掐死她,然后三言两语下又笑的不可开交。
最后搂着她,调戏她,亲吻她,那眼角眉梢的弧度弯的,让人不敢置信。
俨然是陷入情爱的普通男子,不过比普通男子情深万倍。
场主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场主了,就像顾府因为有了夫人,终于圆满了。
小嫣从中看到了希望。
她开始想,如果她能接近夫人,做夫人的近身侍女,以夫人那善良温和有求必应的性子,一定能帮她完成她心想之事。
可惜她想的太简单了……
夫人的出现,让整个玉春堂先是一片哗然,后又是一片惶恐。
每个人都不敢相信场主会真的带回来一个女子,还万般宠爱,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但又暗地里处处制造和夫人偶遇,接近讨好夫人的机会。
最明显不过的,便是老夫人身边的桃杏二侍,一个比一个心灵手巧,会服侍人。
她一个低微到尘埃里的小丫鬟,根本连接近夫人的机会都没有。
夫人的时间百分之八十被场主占据,剩下的便是老夫人、刘管家、檀掌事、桃杏二侍还有一些高朋远客……
起初,她的斗志还是很昂扬的。
夫人住进水榭园的那个夜晚,小嫣本准备拿着一床绒毯,偷偷潜入园子献殷勤,却不想夜黑风高的,她还未走到窗前,一把冷厉的剑锋就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是阿胜。
时隔一年的相见,她本应该高兴的欣喜若狂,可千言万语却生生梗在了喉间。
被他那嫌恶又警惕的毒辣目光盯着,小嫣自惭形秽。
他不傻,他的眼神里,对她早已一丝情感全无。
“阿胜……”
“就你,也配接近夫人?”
她永远忘不了他开口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比世间任何谩骂和鄙夷都要刺痛人心。
------题外话------
明天完结这个番外,开个阿黄的……咳咳,别以为就是阿黄的这么简单,里面咳咳咳咳,哥走了,今天情人节,哥还坚挺着码一万字,该不该受到表扬?听说甩票子的动作,比九哥还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