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特子叫道。
“你不许走。”诗怀雅仍是死死抓住车的后座。
特子耐心地解释道:“你这样让我很难办,我不是你这种旅者,我有很多事情要去做的。”
“你要去哪?”
“医院。”
“你生病了?”诗怀雅关切地问道。
“我去见一个朋友。”说着,特子的电话响了。
他接过电话,听着电话另一头的声音,交谈着,平静的语声难掩脸上的失落。
“好了,聚会取消了。”特子收起了手机,“我现在又得回学校。”
自行车挪了挪,诗怀雅还是抓着没有撒手,特子已是无可奈何。
“这样吧,我也顺路,可以载你回学校,先把你烤肠吃了。”
后座上的绑带已被卸下,背包被特子倒着背在胸前。两个人坐上自行车,车胎一下子被压扁很多,黑色橡胶的裂痕显得分外碍眼。
自行车起步时摇摇晃晃,刹车片发出嚓嚓的响声,不一会车把被扶稳,行进在狭长的车道上,不快也不慢。
车往前骑,顶着风,雪斜着打在车上。诗怀雅斜坐着,时不时地抖掉自己头发上的雪。
在风中,诗怀雅刻意喊得很大声:“特子,你刚才是要去约会吗?”
“不是约会,就是请朋友吃顿饭,是个医生,马上博士毕业了。不过,你为什么一直叫我特子?那是我的网名,很少有人知道。”特子用力蹬着脚蹬子,每句话都有规律地带着加重音。
诗怀雅继续问着:“他是谁?”
“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叫我特子?”
见诗怀雅一直在发问,特子故意使坏,晃了一下车把,惊得她几近跌下,连忙抓住了特子的衣服。
“姓特的,你果然还是这样,我就是愿意这么叫你。”
特子不再多说,注视着前面的路,一次次用力蹬着车,仍不忘吹着口哨。
车行在雪中,哨声被淹没在汽车驶过的风声里。
诗怀雅望着特子的后背:“你在吹什么。”
特子道:“梁祝,你们外国人不一定知道。”
“那是什么?”
“是个曲子,也是个爱情故事,今生无缘的两个男女先后为情而死,化作坟茔中飞出的两只蝴蝶,形影不离。”
诗怀雅脑海中飘过了蝴蝶,想到了大家一起完成那幅画作,也仿佛看见了特子发动技艺,驾驭蝶群的身影,漫天的蝴蝶附于画上,可后来的事自己便再也记不清。
特子叹了口气,说道:“可现在是冬天,没有蝴蝶,不过春天马上就要来了。”
茫茫严冬,华北平原又是“春脖子短”,春天是不会马上来的。特子对诗怀雅撒了谎,但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诗怀雅并不知道。
诗怀雅说道:“这个故事很浪漫。”
可特子却反驳道:“很傻,荒唐的爱情,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困于儿女情长。”
诗怀雅只觉得身前这个人好生古怪,明明是他吹的曲子,他还要自己反驳,属实是自相矛盾。
这句话究竟是在反驳谁?难道是在反驳他自己?
积雪被环卫工扫到了路两旁,在下水口堆积、融化。一路上,诗怀雅不知看见了多少处下水口,她不喜欢看着洁白的雪就这样融化,宁愿仰头望向天空。
幔障般的天幕,忽然突兀游出了一条青色的长龙,于重云中穿行。
雷声响起,闪电伸出枝丫贯穿天地,击打在青龙身上,天地间横生一道雷劫,青龙应声而落。
诗怀雅惊叫道:“特子,你看左手边,天上有龙!”
“哪里?我没看到。”特子仍在赶路,“就快到你学校了,你坐稳点。”
穿过了一条小区的内路,特子最终带诗怀雅来到了大门前,修葺一新的金属栅栏门,学生在门口陆续进出。
诗怀雅从车座上跳下,身形轻快,说道:“谢谢你。”
特子把前襟挂着的包放回了后座,又拿绑带结结实实绑了三圈,地上似乎有东西落下,但他又似浑然不知,只是笑着道:“小事。”
他挥了挥手:“顺路而已,有缘再见。”
特子这一句话回得快极,还未等诗怀雅反应过来,他骑着车子已经走远,淡淡的人影沿西行去,在路口一转弯,人已消失不见。
诗怀雅捡起了地上掉落的东西,看了看后塞进兜里,心含不舍,仍转头西望,但见路旁的大树如遭雷殛,从根部向外燃烧了起来,一时间悲从中来,直到她看到树下站着一个人,一位垂着长发,头生龙角的少女。
“夕先生?你怎么也在?”
诗怀雅赶忙向树下跑去,这时的夕面色苍白,似是刚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
“诗怀雅长官,你困在这里太久了,跟我回去吧。”
夕伸出手,一股无形的吸力将诗怀雅拉住,难以挣脱,她只觉一阵晕眩,由远及近,周遭景物都化作了底片,就连地面也在一瞬间薄如纸张。
她感觉自己和整个世界相剥离,意识在缝隙中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