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活了多少岁月这个话题上,也许九色鹿的岁数在泰拉大陆比之凯尔希要小一些,但比起一百来岁的魔族,又会长一些。
要换作是十年前,九色鹿同三岁相一样逍遥,全然可以把自己看成逍遥物外的隐士,或者是云游四方的散仙。
她爱世人,正如夕爱绘画,令爱书写,年爱拍电影,她觉得爱虽是一种无质无形飘渺虚幻的东西,但除了爱以外,没有一种别的东西能更为直接地昭示自我的存在。
与源自于恨和仇诞生的武器不同,因为有爱,所以人才发明了千百种药物来对抗疾病。
若论医术,她虽在罗德岛上都排不上号,有些药理甚至需要现学现用,但在爱别人这方面,她是绝无仅有的,她也是岛上为数不多治病不收钱的医生。
这位心怀慈悲的赤脚医生在走进运河小筑时,反而像一只偷了腥被逮住的小猫儿,浑身沾满了土。
屋内和屋外一样,依旧是木制的桌子、木制的椅子、木制的地板,唯独壁炉是用砖砌成的,炉内燃着了火。
一个年级约摸五六十岁,古衣高冠、须发皆白的暮年人正坐在壁炉边烤火,他的脸也在发着光。
人并非是她所伤,九色鹿也不是犯人,但她莫名觉得手腕和脚上似是挂上了铁链,垂上了铅球,每一步迈出都走得分外沉重。
若不是年夕令三岁相在身后跟着,她或许在门外就要走不动,不敢进了。
她进了房门,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坐在屋子最里面的暮年人,因为同魏彦吾一样,他也长了一张怪脸。
泰拉大陆上长有怪脸的人很多,凡是动物血脉深厚之人,都会长有一张与其属相契合的动物脸,正如鼠王的脸是尖的,和真老鼠无二,龙门槐琥姑娘脸上生得毛茸茸的毛与橙黑色的花纹,她有一张老虎脸。
这位老人却不一样,他额生双角,颌有长须,完完全全是一张龙脸,这是炎国皇室的专属象征。
九色鹿见了这人,当即便要跪拜。
一是因为炎国的传统礼节,平民百姓见王侯必须跪拜。
二也是顺便谢罪,她的男人打了这位老先生的亲生女儿,若不道歉,怎么都说不通。
这偌大的炎国,就好比大唐,黎民百姓在位高权重者眼里不值一提,玉盘珍馐与金樽清酒都是皇室与有权者专享,至于那些无权无势的,独落得个怒号风里茅屋碎散。
九色鹿很清楚惹怒一方郡王意味着什么。
她的心太乱,也太慌。
但好像有人跟她一样慌,一样乱。
这人已从座位上站起了身,忙不迭地俯身去扶她。
这人赫然正是先前还在壁炉旁烤火的尚蜀郡王,魏玉。
魏玉个子很高,但再高的个子也难掩其老迈,老迈地却很和蔼,他说道:“姐姐啊,不中嘞,可不兴这样式啊!”
堂堂尚蜀郡王,赫然说的是豫州官话。
九色鹿又变了脸色。
脸色大变。
她有些忙然失措,亦有些恍惚,直到坐定后她才下定决心坦言:“魏老先生,对不起,是我夫君打了你家闺女。”
她很紧张,如临大敌,生怕会说错一句话。
魏玉这回却没有用口音回答,他的每个字念得都很标准,标准的炎国发音:“江湖人,刀剑无眼,不必介怀。”
他全然未把女儿受伤这件事放在心上,就好像跟本没有这决斗,也没有魏铁心的这次不幸而坎坷的出行。
就在这时,站在一旁的郭小筑忽然发话:“可逆贼柳行善伤了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