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四剑塔三面环水,就波澜不惊地立在幽州运河环绕的大地上,它脚下既不是移动城邦,也没有群山襟带以作掩护。
幽州人常说这座塔定住了大炎的气运,因为这座塔的存在,北荒邪魔不敢寸进,就连天灾也不敢踏足。
如果它倒了,地处偏远的幽州城必然会遭遇不幸。
好在它没有倒,也绝不会倒,它立得很稳,稳得就像是历史,历史是世界上最不可撼动的一种东西,存在过的人、发生过的事都可以归入其中。
所以说历史是一个国家的灵魂,一个国或一个城的好坏,从历史上就能够得到最切合实际的答案。
廿四剑塔也是幽州历史的一部分,它高耸入云,它陈旧古雅,它的每层楼的每一面窗上都带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剑气。
剑,是否也能如历史一样,跨越时间的藩篱,横贯古今?
特子却说:“这剑塔不过是架在皇帝老儿脖颈上的一柄利剑,还是当年廉大叔与叶倾城合力开辟的。”
他从不轻易把“廉大叔”挂在嘴边,但每一提起这个人,他脸上就写满了崇敬,又仿佛坠入了回忆当中。
这是位已逝的故人,是他的恩师,也是他忘不得的人。
令是能理解他这种感受的,当年玉门守关,除了慷慨激昂,最少不了的就是离愁。
她的胞妹,也就是岁相中的夕,同样惦记着一位叫小黎的女人,奈何岁月如刀催人老,岁相亦无权干涉这一规律,她再不舍,也只能将小黎画进自己的画中世界,作一位账房先生。
很早很早以前令就想明白了一件事,世上最令人恐惧的并非各类奇异怪兽,亦非战争交伐,而是离别。
离别当然包括死亡带来的天人两隔,也有分割两地的人儿终生不得相见。
若家人生死不离,兄弟间肝胆相照,就算是在地狱一般的绝境,也能无忧无畏,杀出一片天。
特子心里也有这种类似的渴望与恐惧,他嘴上说着天不怕地不怕谁都敢打,但他也怕寂寞,怕离别。
寂寞只的并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奈何世上有千百万人,却无一人能真正理解你心中所想的那种绝望的无力感。
但世上的人,又不是人人都能够互相去理解包容的,如果真能做到这点,人们一定会过得比现在好得多,也幸福得多。
所以他也尝试过与人沟通,可他说的话又不是人人都能理解,就比如他说的那句“我又是何等志向”,这究竟是什么远大的理想,连他自己也捉摸不透,只觉得现在的生活不是自己所想要的。
同样的,令想要“逍遥自在”,但究竟何为逍遥,单单只是无事可做想去哪就去哪的自由自在和无忧无虑吗?她断断续续想了上百年这个问题,也没想透彻,没想明白。
“倘若每个人的心思,能像叫花子当街要钱一样简单易懂,那就太好了。”
令想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三枚硬币,递给了坐在路边面前摆着个破瓷碗的乞丐。
可就在她把钱放在乞丐碗里时,那位老乞丐和她对视了一眼,她忽然感受到四周发生了一种奇妙的变化。
与每天都爱大骂乡下人的特子不同,她对乞丐并没有任何偏见,相反,她每次看到这些叫花子什么事也不用担心,什么事也不用考虑,就连天塌下来腿都不会抖一抖的悠闲姿态,就觉得他们和自己所追求的“逍遥”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令天生就是法力通天的岁相,乞丐或是天生穷困,或是遭了变故,成了乞丐,他们之间就好像一个人天生坐的是汽车,另外一些天生就要赶路,这才造就了彼此之间的天差地别。
可那种奇妙的感受并不来自于他们观念上的相同点或是与生俱来的不同点,而是一种关注。
令感觉有人在注意着他们,而且还不是一个,而是好几百个。
乞丐中很少有人会故意看他们一眼,可无论是年、令还是特子都清楚地感受到他们在密切关注着自己三人的一举一动。
就连身后带着面具的高个子卓越,也在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