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雨帘将石阶染成深青色,侍女对等在门口的驸马爷侯玉奇点点头,说八殿下已经睡下了,驸马有什么事情还是等殿下醒了再说罢。
侯玉奇习以为常,转身出去。
他与八公主初浅夕成婚已有多年,然而初浅夕从来没有让他碰过,连每天休息都是分房。驸马只是一个名义,与之相伴的是这绵绵冷雨一般的阴沉。
侯玉奇知道自己能娶公主的时候,不是没有高兴过。
毕竟当官是要操心的,他考取功名从来都不是为国为民,单纯只是因为家里太穷,除了读书没有别的出路,偏偏他又有那么一点天赋,玩转得来好一手八股套路,一路顺畅进了殿试,只图混个铁饭碗光宗耀祖。谁知莫名其妙,拿了状元。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状元不是实至名归,而是因为皇上的驸马需要这样一个好听的名头,才将他这唯一一个寒门子弟拔到了前面。
而他要娶的公主,他也是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是皇帝下的一盘棋而已。
八公主天生灾相,是真是假他没得评判,但他婚后这些年着实觉得自己跟寄人篱下的灾民差不多。
没什么不好,白吃白住,不用操心,不管朝政,除了没机会出去花天酒地,只要哄着人家开心,又有什么关系?
那贫寒的一家子得了巨额的赏赐,他出身的整个村都远近闻名。奈何他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白银,激动过头厥过去死了,他娘被村里亲戚拉拉扯扯骗取了所有的钱财,没脸见他上吊了。
侯玉奇锦衣还乡,只看见了两方墓碑和长满了草的坟丘。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开心过。
爹说:念书啊,念书当大官。他没有当成官,只有个无所事事的虚衔。
娘说:走出去啊,有钱了就没人看不起你。他有钱了,但是谁都看不起他。
侯玉奇走出了回廊,披上蓑衣斗笠,牵了马出来。他在马背上一鞭一鞭打下去,飞奔的马蹄带着他从枷锁中挣脱。
今年江南暖和,可也想不到竟然刚开春就下这么大的雨。
侯玉奇出城,在驿站下马,跟店二要了半斤烧酒。
空荡荡的桌前不知何时已经坐着个人,那人面上裹着厚厚的黑巾,进了屋也不摘掉头上斗笠。
规矩都懂,人在江湖走,报名号的时候就是拔刀的时候。
所以侯玉奇没有问他是谁。
“她要杀十三公主。”侯玉奇说,“给三殿下的信已经出发了。”
裹着黑巾的人出手扔了一团纸在他面前,侯玉奇没看清纸上的字,却看见了滴下桌脚的血。
那团皱巴巴湿漉漉的纸,就是拦下来的信。
侯玉奇眨了下眼睛,不去看那团污秽。
“路上要杀云锦书的人也是初浅夕派去的?”黑巾下面发出略微嘶哑的声响。
“有她的人。”侯玉奇答道。
“你暴露了没有?”
“没死就是没暴露。”
侯玉奇说完,将那壶烧酒推到对方面前。
对方无动于衷。
“云锦书为何选在这个时候离京?”侯玉奇自己喝着酒。
“天冷的时候动身,到边关的时候天就暖了。”
倒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