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永望苦笑了笑:“真没规矩呀。”
他又思索了许久,接着说:“那……朕大约没有变成如今这幅样子吧?”
“裕宁现在只见皇兄年少,尚未涉足如今的艰辛险恶。”初月晚说,“不过彼时彼刻,大有不同。有人在明在暗,一心一意地护着皇兄。”
“倒也不必依靠他人。”初永望微微叹息,“你若还能回去,见了他,你就对他说。”
他已然听不多少在心上,许多话想说,都梗在喉里。
那低头的片刻,他仿佛想透了一切是非恩怨,因果轮回。那从未见过的一世人生,已从初月晚的只言片语之间窥见。
“说……”初永望抬起头来,红着眼眶。
初月晚想要用心他的话,许久却只有雨声和心跳。
“说……”
初永望忽然慢慢摇了一下头:“算了……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了。”
时间似乎缓慢了下来,雨声也变得模糊,几个人静静地坐在龙椅背后。这个阴暗的,平日里完全会被忽略的夹缝,此刻竟然成了他们的避风港。
坐在这里,能等来什么呢?
初月晚想了很久很久,终究还是觉得,什么都不要说了。
忽然她再次恢复知觉,听到浪潮的声音。一名小太监跌跌撞撞地冲进殿里,把贾晶晶吓了一跳,他见不是带着武器的人,便从龙椅后面站出来。几名侍卫也迅速前去架住已经腿软的小太监,从他手中夺过来一张纸。
贾晶晶顿时已经明白外面的情况,将那纸接过来,跪下呈给初永望。
初永望面色憔悴,没有看信,而是示意他交给初月晚:“这信,不是给朕的。”
贾晶晶的手微微颤抖着,举到初月晚面前。
“没事的,贾公公。”初月晚拍拍他的手,打开看信,里面熟悉的笔迹,确是岳清欢亲笔。
……
此刻宫墙外,黑压压的人群聚集在护城河岸,亢奋地高呼。最前面的人抬着大轿立在桥头,无顶的轿子上面只铺着一层布,上面正襟危坐之人,正是岳清欢。
毛八千和征事院众人的头颅被挑在棍子尖上,舞绣球似的上下挥舞。
宫墙上还站着整整齐齐的士兵,然而这种对峙已经变得毫无意义,宫墙外翘首以盼的人群里混杂着京城的教众和外来参与万国来朝的异族人。
宫墙内,他们所盼的大臣和外国来使,都已经横尸剑下。
战火会在宫门打开的一刻爆发,没有回转的余地。
就连从外赶来京城的军队,都只能将这场已有的混乱继续激化。
在这时刻,岳清欢命人将一封信捆在箭上,射入宫中交给初月晚。
既是宣战檄文,又是劝降书。
岳清欢和众人一般淋在雨中,默默注视着城楼。
湿透的宫墙红如滴血,禁闭的宫门悄无声息,人们等待着,等待如同这场雨不会停歇。然而终于——已经被打到睁不开的眼睛似乎发现了城楼上的一点动作,有什么亮堂堂的东西出现在宫门正上的楼阁前。
岳清欢看得清楚,他昂首微笑着,胜券在握。
城楼上那亮堂堂明晃晃的东西从宫墙上抛了下来,摔碎在地上。是一顶繁复绚丽的祭祀头冠。
而此刻丢下这神职的象征,抛弃掉华服威严的初月晚,也正静静地站在楼前俯瞰万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