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士元道:“你的规矩,乃是‘不杀无力还手之人’这八个字,是不是?”南海煞神圆睁豆眼,道:“不错!”
崔士元道:“这八个字能不能改?”南海煞神怒道:“老子的规矩定了下来,自然不能改。”
崔士元道:“一个字都不能改?”南海煞神道:“半个字也不能改。”崔士元道:“倘若改了,那是甚么?”南海煞神怒道:“那是乌龟儿子王八蛋!”
崔士元道:“很好,很好!你没有打木姑娘,木姑娘却放箭射你,这并不是‘还手’,这叫做‘先下手为强’。倘若你出手打她,她重伤之下,决计没有招架还手之力。
因此她是有力偷袭,无力还手。你如杀她,那便是改了你的规矩,你如改了规矩,那便是乌龟儿子王八蛋。”
他幼读儒经佛经,于文义中的些少差异,辨析甚精,甚么“是不为也,非不能也”,甚么“白马非马,坚石非石”,甚么“有相无性,非常非断”,钻研得一清二楚,当此紧急关头,抓住了南海煞神一句话,便跟他辩驳起来。
南海煞神狂吼一声,抓住了他双臂,喝道:“你胆敢骂我是乌龟儿子王八蛋!”叉开五指,便要伸向他头颈。
崔士元道:“你如改了规矩,便是乌龟儿子王八蛋。倘若规矩不改,便不是乌龟儿子王八蛋。你爱不爱做乌龟儿子王八蛋,全瞧你改不改规矩。”
上官铃见他生死系于一线,在这如此凶险的情境之下,仍是“乌龟儿子王八蛋”的骂个不休,心想南海煞神必定狂性大发,扭断了他脖子,心下一阵难过,眼泪夺眶而出,转过了头,不忍再看。
不料南海煞神给他这几句话僵住了,心想我如扭断他的脖子,便是杀了一个无力还手之人,岂非成了乌龟儿子王八蛋?
一对小眼瞪视着他,左手渐渐使劲。崔士元的臂骨格格作响,几欲断折,痛得几欲晕去,大声道:“我无力还手,你快杀了我罢!”
南海煞神道:“我才不上你的当呢,你想叫我做乌龟儿子王八蛋,是不是?”说着提起他的身子,重重往地下摔落。崔士元只跌得眼前一片昏黑,似乎五脏六腑都碎裂了。
南海煞神喃喃的道:“我不上当!我不杀你这两个小鬼。”
一伸手,抓住上官铃身上所披的绿缎斗篷,嘶的一声,扯将下来。上官铃惊呼一声,缩身向后。
南海煞神扬手挥出,那斗篷飞将起来,乘风飘起,宛似一张极大的荷叶,飘出山崖,落向澜沧江上,飘飘荡荡的向下游飞去。南海煞神狞笑道:“你不取下面幕,老子再剥你的衣衫!”
上官铃向崔士元招了招手,道:“你过来。”崔士元一跛一拐的走到她身前,凄然摇头。上官铃转头向他,背脊向着南海煞神,低声道:“你是世上第一个见过我幕布下的男子!”缓缓拉开了面幕。
崔士元登时全身一震,眼前所见,如新月清晖,如花树堆雪,一张脸秀丽绝俗,只是过于苍白,没半点血色,想是她长时面幕蒙脸之故,两片薄薄的嘴唇,也是血色极淡,崔士元但觉她楚楚可怜,娇柔婉转,哪里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上官铃放下面幕,向南海煞神道:“你要看我面貌,须得先问过我丈夫。”
南海煞神奇道:“你已嫁了人么?你丈夫是谁?”
上官铃指着崔士元道:“我曾立过毒誓,若有哪一个男子见到了我脸,我如不杀他,便得嫁他。这人已见了我的容貌,我不愿杀他,只好嫁他。”
崔士元大吃一惊,道:“这……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