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是关外人,但自幼在中原长大,内心实是爱大唐极深而爱关外甚浅,如果大理寺让他做一名无职份、无名份的听差弟子,只怕比之在这里做什么南方大王更为心安理得。
吴懿又道:“姊夫,我说皇上真聪明,封你做南方大王。以后国内跟人打仗,你领兵出征,当然百战百胜。你只要冲进敌阵,将对方的元帅一拳打死,敌军大伙儿就抛下刀枪,跪下投降,这仗不就胜了吗?”
陆迁微笑道:“皇太叔的部下都是本国官兵,向来听从皇上号令的,楚王一死,皇太叔遭擒,大家便投降了。如果两国交兵,那便大大不同。杀了敌方元帅,有副元帅,杀了大将军,还有偏将军,人人死战到底。我单枪匹马,那就全然的无能为力。”
吴懿点头道:“嗯,原来如此。姊夫,你说冲进敌军,射杀楚王,生擒皇太叔,还不算勇敢,那么你一生真正最勇敢的事是什么?说给我听,好不好?”
陆迁向来不喜述说自己得意的武勇事迹。从前在大理寺之时,出马诛杀巨憝大敌,不论如何激战恶斗,回到本府后只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已将某某人正法了。”
至于种种惊险艰难的经过,不论旁人如何探询,他是决计不说的,这时听吴懿问起,心想这一生身经百战,临敌时从不退缩,勇敢之事当真说不胜说,便道:“我和人相斗,大都是被迫而为,既不得不斗,也就说不上勇敢。”
吴懿道:“我却知道。你生平最勇敢的,是聚贤庄一场恶斗。”
陆迁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
吴懿道:“那日在龙心湖畔,你走了之后,爹爹、妈妈,还有爹爹手下的那些人,大家说起你来,对你的武功都佩服得了不得。然而说你单身赴昆仑山英雄大会,独斗群雄,只不过为了医治一个少女之伤。这个少女,自然是我姊姊了。”
“他们那时不知吴双是爹爹妈妈的亲生女儿,说你对义父义母和受业恩师十分狠毒,对女人偏偏情长;忘恩负义,残忍好色,是个不近人情的坏蛋。”说到这里,格格地笑了起来。
陆迁喃喃地道:“嘿,‘忘恩负义!残忍好色!’中原英雄好汉,给我陆迁的竟是这八个字的评语。”
吴懿安慰他道:“姊夫,你别气恼。我娘亲却大大赞你呢,说一个男人只要情长,就是大好人,别的干什么都不打紧。她说我爹爹也是忘恩负义,残忍好色,只不过他是对情人好色负义,对女儿残忍忘恩,说什么也不及你。我在一旁拍手赞成。”陆迁苦笑摇头。
大军行了数日,来到都城。都城留守的百官和百姓早已得到讯息,远远出来迎接。
陆迁帅字旗到处,众百姓烧香跪拜,称颂不已。他一举敉平这场大祸变,使无数本国军士得全性命,都城百姓有不少是御营亲军和叛军的家属,自对他感激无尽。
陆迁按辔徐行,众百姓大叫:“多谢南方大王救命!”“老天爷保佑南方大王长命百岁,大富大贵!”
陆迁听着这一片称颂之声,见众百姓大都眼中含泪,感激之情,确是出于至诚,寻思:“一人身居高位,一举一动便关连万千百姓的祸福。我去射杀楚王之时,只是逞一时刚勇,既救义兄,复救自己,想不到对众百姓却有这样大的好处。”
“唉,回想起来,在中原时我一意求好,偏偏怨谤丛集,成为江湖上第一大奸大恶之徒。来到北国,无意之间却成为众百姓的救星。是非善恶,也实在难说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