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他明白了真相,心中却立时生出一个绝大的疑窦:“为甚么她要这样?为甚么她看中了我这么一个满身血脓的邋遢化子?”
他低头寻思,忽然间,几滴水珠落在地下尘土之中,就像那天晚上一样,是泪水?还是杨枝甘露?
他抬起头来,遇到了陆夫人泪水盈盈的眼波,蓦地里他刚硬的心肠软了,嘶哑着问道:“你要我饶了你儿子的性命?”
陆夫人摇了摇头,低声道:“他……他颈中有一块小金牌,刻着他的生辰八字。”
陆远山大奇:“你不要我饶你儿子的性命,却叫我去看他甚么劳什子的金牌,那是甚么意思?”
自从他明白了当年“卧龙寺外、菩提树下”这回事的真相之后,对陆夫人自然而然的生出一股敬畏感激之情,伸过杖去,先解开了她身上被封的重穴,然后俯身去看陆迁的头颈,见他颈中有条极细的金链,拉出金链,果见链端悬着一块长方的小金牌,一面刻着“长命百岁”四字,翻将过来,只见刻着一行小字:“隋燕仁兴二年癸亥十一月廿三日生”。
陆远山看到“仁兴二年”这几个字,心中一凛:“仁兴二年?我就在这一年的二月间被人围攻,身受重伤,来到卧龙寺外。啊哟,他……他是十一月的生日,刚刚相距十个月,难道十月怀胎,他……他……他竟然便是我的儿子?”
他脸上受过几处沉重刀伤,筋络已断,种种惊骇诧异之情,均无所现,但一瞬之间竟变得没半分血色,心中说不出的激动,回头去瞧陆夫人时,只见她缓缓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冤孽,冤孽!”
陆远山一生从未有过真挚之情,室家之乐,蓦地里竟知道世上有一个自己的亲身儿子,喜悦满怀,实是难以形容,只觉世上甚么名利尊荣,帝王基业,都万万不及有一个儿子的可贵,当真是惊喜交集,只想大叫大跳一番,当的一声,手中钢杖掉在地下。
跟着脑海中觉得一阵晕眩,左手无力,又是当的一响,左手钢杖也掉在地下,胸中有一个极响亮的声音要叫了出来:
“我有一个儿子!”一瞥眼见到陆长风,只见他脸现迷惘之色,显然对他夫人这几句话全然不解。
陆远山瞧瞧陆长风,又瞧瞧陆迁,但见一个脸方,一个脸尖,相貌全然不像,而陆迁俊秀的形貌,和自己年轻之时倒有七八分相似,心下更无半分怀疑,只觉说不出的骄傲:“你就算做了隋燕国皇帝而我做不成,那又有甚么希罕?我有儿子,你却没有。”
这时候脑海中又是一晕,眼前微微一黑,心想:“我实是欢喜得过了份。”
忽听得咕咚一声,一个人倒在门边,正是步相尘。陆远山吃了一惊,暗叫:“不好!”左掌凌空一抓,欲运虚劲将钢杖拿回手中,不料一抓之下,内力运发不出,地下的钢杖丝毫不动。
陆远山吃惊更甚,当下不动声色,右掌又是运劲一抓,那钢杖仍是不动,一提气时,内息也已提不上来,知道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着了旁人的道儿。
只听得方青鸾说道:“陆殿下,那边室中,还有一个你急欲一见之人,便请移驾过去一观。”
陆远山道:“却是谁人?方公子不妨带他出来。”
方青鸾道:“他无法行走,还得请殿下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