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温翎一直都想回寒祁探望自己的二哥，只是奈何身份摆在这儿，离家多年再未见过二哥，更不能去亲自拜见母亲、父亲与大哥，只能在他们的忌日里做些法事，烧些纸钱，已是非常内疚了，这次更是闹了极大的脾气，也争的一个机会可以见见亲人。

做了渝国的皇后，她反而高兴不起来，身份再高贵再华丽，都觉得少了许多从前的快乐。

两方人马汇集时，做的停留十分短暂，顾温翎换了私服，支开了身边的宫女，扬手掀开马车的卷帘，搜寻着二哥的身影。

季陵澜白此番出宫接人，也是暗地里的，是他的放在心里疼爱的亲妹妹，这段回家的路，他是一定要亲自接她回去的。

顾焕看着这面前移动不停的白色在面前走走停停，他知道楚萧在那个棺椁里静静的躺着，哪怕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有一种冲动，将萧萧夺了带回寒祁去，他隐忍着心中的波涛情绪，敛了敛眉，僵硬的背过身去抬手抹了抹沁出眼角的泪水。

“二哥。”这一声虽然清浅却带上了几分的惊喜。

顾焕匆忙抬头一眼望见了站在他面前温婉可人的四妹，多年未见，少有书信来往，曾经家中最属她日子无忧了，不想进了皇宫也被磨炼的失了棱角与幼时的天真烂漫。

“阿翎来了啊。”顾焕张了张唇，挤出一抹十分难看的笑脸，他不想要自己的情绪影响到自己的妹妹，四下张望一眼，伸手捏了捏顾温翎的肩膀道：“他对你可好？若是不好，阿翎也要忍着，现在他做了皇帝，权力比太子时还要宽泛，你的身份敏感，若真的被揪到了错处，必是难有个善终的。”有些话还是要和自己的妹妹说清楚的，上位者必然绝情弃爱，不然怎么能够制衡天下，他看得通透，不想妹妹陷进去太多。

顾温翎睫毛微颤，垂下了眸子：“二哥你说的，阿翎都明白且都记在心里面，我诞下了他的嫡子，日后若是真的不满于我，想来也不会太狠。”顾温翎说完便惨然一笑，很快将话题扯开：“二哥还是快别说我了，二哥呢？现在楚萧都离开了，二哥能不能放下她？我不想看你为此折磨一生。”

顾温翎说着便微微扯了扯嘴角，带着一种心痛般克制道：“二哥，你心底里明明是知道的，楚姐姐心里一直念的那个人是大哥啊，你纠缠了这么些年，用着最残忍的手段，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二哥，你放下她吧。”说着便抬手抹了抹自己眼角的泪。

看着这样的妹妹，好像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她的身影似乎与父亲、与大哥相重叠，他们是怎么对他说的，要他忘记，从来都不曾顾及到他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阿翎，难道我就该守着顾家的荣耀过一辈子吗？”说着便勾了勾唇角，有些嘲讽：“无论是父亲、大哥还是你，你们一个个口口声声的都要阻拦我去寻找我想要的，将我局限于侯府这个牢笼里，你们可有半分有为我想过呢？”

顾温翎自知是自己逼得太狠了，轻声道：“二哥，是我的错，见面不该说这些。”

顾焕伸手拂过她的脸，淡淡道：“阿翎，她已经不在了，二哥不想你心底里还记恨着她。”

“嗯。”风中消散着顾温翎一声应答，她低垂着头道：“二哥，我不能久留，先回去了，珍重。”

顾焕轻轻点了点头：“去吧，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也要好好为自己寻一个后路。”

很快队伍便又重新动了起来，季陵澜白从顾焕手中接过萧萧的棺椁，一路向古洛去，这一路顾焕随行，总想着再陪陪萧萧吧，哪怕一步都好。

“陛下，那顾大将军还单骑随在我们的队伍后面。”李公公在马车便轻声道。

季陵澜白背靠着车壁，默不作声，须臾才淡淡道：“嗯，随他。”

这些日子里，在他登上皇位的时候，身边最重要的亲人就这样一一离开了他，那样的噩耗就像是没法摆脱的梦魇一般，他对皇位更多的是带着一种仇恨吧。

不晓得过了多久，季陵澜白又道：“皇后可还好？”

“陛下，奴见娘娘方才双眸通红，应当是有些伤感的。”

季陵澜白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然后又没了下文，他知道温翎一直对楚萧是不喜的，从言语和举动之中似乎都可以察觉，只是他们之间实在太乱，哪怕凭着当初那一点的心动也是终究无法说服他就这样放下与零国的干戈，还有那十座城池，耿耿于怀。

古洛城外，顾焕止了步子，坐在马匹上，目送着那一片白的队伍进城，送到这里便再也没了身份再去，抬手抹了抹脸，那脸居然又湿了。

光阴轮转一别又是四年，这四年里发生了巨大的转变，零渝两国终究是撕破了和平的假象，又开始针锋相对，就连那小国舞启国也加入进来，想要将这浑水搅的更乱些。

而零国的顾焕，权力达到了顶峰，常常可以凭一人改变朝中众大臣决议，这么些年手段极狠，铲除了一众对自己所不满的党派，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拥兵自重，杀帝夺位，可是却并没有，他依然深得皇帝的信任，一心辅佐着。

某日午后，与皇帝同食后，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下着棋。

“师父，不如你拿了这皇位吧，我不想要这位子了，这样的四方天地实在是太枯燥无味了，外面的天地一定是别有一番趣味的吧。”说着便颠了颠手中的棋子，甚是认真道。

顾焕不言语，只是淡定地又落下了一字，须臾，才慢慢将眸子对上了皇帝，沉声道：“陛下不可妄言，这天下是你临家的天下，是百姓的天下却从来不会是也不可能是顾家的天下，这份心思，陛下还是趁早收了吧。”说完这句便微微向案桌后面的软塌靠去，带着些许的倦怠。

皇帝扯了扯嘴角，还是这样一如当初的严肃，他盯着面前的死局看了看，泄气道：“师父如今可有中意的女子，也该娶妻生子了，那心中的人怎么也该放下了。”说完这句，他便向顾焕的腰间看去，那里挂着渝国女子特有的“璇澜玉佩”，模样甚至精致巧妙，那玉佩经年用手摩挲着，似乎透着人的温润光泽。

顾焕微微皱了皱眉，端起宫女新上的茶水，冷声道：“陛下竟然连臣的家事都要插上一手了，可是要和你长姐一样了。”

皇帝扯了扯嘴角，有些郁闷，每每提及这个话，顾焕总是带着一种疏离般冷淡，就像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