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衡嘴里一直在嘟囔着,不过打扇的动作倒是一点都没有停下的意思,心里是装着许多不爽的。楚萧见自己儿子突然安静下来,慢慢侧过摇椅,缓缓睁开自己的眸子,小眼神在儿子的身上转来转去,悄声道:“怎么了?看你这样子好像是对娘亲方才说的话有些不满呀,是不想吃鱼了吗?”
顾思衡在心底里长长叹息一声,嘴上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恭维着自己的母亲,“没有的事,吃鱼也挺好的,只要娘亲你喜欢便好了,只不过阿衡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明天要下山啊,爹爹叫我完成的功课我还没有做完呢,就这样下山,我怕爹爹又要说我没有责任心了。”顾思衡瘪了瘪嘴,心里很不是滋味。
楚萧这才一下子从摇椅上坐了起来,看着远处的云朵对着顾思衡喊了句:“来,到你娘亲这来。”顾思衡不知道自己娘亲又在打什么主意,就真的乖乖走到她的身边,楚萧指着那天上飘忽着的一朵云,笑着道:“你现在看见的这朵云啊,不需要多久它便会离开了,你觉得它自由自在吗?”含笑望着自己的孩子,楚萧挑了挑眉。
顾思衡没有丝毫的犹豫,答道:“定是非常自由自在的。”
“你觉得你现在过着的生活像不像这朵云呢,你觉得自由自在吗?”楚萧伸手理了理顾思衡的墨发,很有深意的问道。
顾思衡摇了摇头,垂下了眸子,脸上显现的全是失落。
楚萧张了张唇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可是再望见顾思衡那一双委屈的眸子,话卡在嗓子里,愣是一句都再也说不出来了。楚萧站起身来,望着那渐渐飘走的云,长长叹息一声,她的孩子才四岁,根本是无法适应这样的生活吧,太平淡、太孤寂,也少了许多与他同龄人相当的乐趣。
顾思衡不知道为什么娘亲突然就安静下来,只是觉得这个氛围让他有些难受,便试着再次打开话题,说什么都好,“娘亲,你还没有告诉我,我们明天为什么要下山去。”
楚萧收回了深沉的视线,尽量简单开口道:“那是因为你三姑姑生了小宝宝,明天是小宝宝的百日宴,我们全家都要去庆贺的,原本两个月前就要去的,只不过当时你爹爹有些事就耽搁了,这次是一定要去的。”
“三姑姑?”顾思衡在父母的口中都听到过关于三姑姑的事,可是却从来没有见过面,对她自然就没什么印象了,那疑惑的声音有些微微上扬。
“嗯,你三姑姑。”楚萧又回应了句,如果说她现在最惊羡的人怕就只有阿夕一个人了,她总是知道在合适的时刻轻拿轻放,拿得起便就放得下,从来不会因为仇恨而蒙蔽自己的双眼,现在见她生活美满,她倒是很欣慰。
“是爹爹的妹妹是么?我好像没有什么具体的印象,我还是记得姑母的,不知道姑母现在过的怎么样了。”顾思衡伸手扯了扯楚萧的裙摆,拽掉了什么。“娘亲,你裙子上有杂草,我刚刚给你拔掉了。”
有关顾温翎的一切讯息,她当真是一点都不知道的,自从那次带着顾思衡去道别便没了其他的音讯了,有时候顾思衡还是挺在意顾温翎的,常常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想起,然后就问她为什么姑母就是不回来呢。楚萧完全是无法回答的,因为就她自己而言,这些事她从来都没有问过季陵澜白,这是他们之间的感情问题,就算是妹妹,也是无权去插足的。
又过了大抵半个时辰,顾焕手里握着鱼叉,提着两条鱼悠哉悠哉地回来了,嘴上还什么不羁地叼着一根稻草,一派闲适的样子。楚萧见状,很自然手里便握上了帕子要替顾焕擦擦额头上、手臂上的水珠,嘴里还在吆喝着顾思衡,叫他把顾焕手里的两条鱼给提下去。
顾思衡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然后便垂着头从顾焕手中提过两条鱼,错身的时候,顾焕明显感觉到儿子的闷闷不乐,待儿子往厨房赶的时候,顾焕捏住楚萧的手,低语道:“怎么回事啊?我看阿衡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是不是你又私底下责骂他了呀?”顾焕说着还微微挑了挑眉,食指在楚萧的手背上慢慢摩挲着,十分清浅,嘴上倒是带着一些宠溺的意味。
不过楚萧听了还是有些不高兴的,扬手就抽了回来,哼了哼:“是你的乖儿子,哪里会惹我生气啊,他之所以兴致不高自然是因为在这黄山老林里生活没那么快乐。”楚萧说着便又径直走到自己的摇椅上,蹬起自己的双腿在摇啊摇,脸上面无表情。
顾焕微微皱了皱眉,在九路山的生活应当是非常舒适的,阿衡怎么会不快乐呢,“那你有没有问他,到底是哪里不舒服了?”
“阿焕,如果我们回到这个年纪,最活泼好动的年纪,我们的性子会甘甘认命于待在这么个深山老林吗?况且连朋友都没有几个,这是多么无趣啊。我想来啊,阿衡这应该是寂寞了吧,如果可以,我倒是真的希望他能多些朋友。”楚萧说着说着自己心里也是有些难过的,孩子独独有父母的陪伴还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一下朋友,那种可以交心的挚友。
顾焕听罢,便在低头沉思,确实,萧萧说的这个是个问题,可是却也完全没有法子啊,他们想要过宁静的生活就必须离这乱世远远的。
“阿焕,我只是觉得孩子有些可怜,我们俩已经见过了太多的繁华,见怪不怪,甚至还一门心思想着要逃离开来,可是孩子还小,一直过了平淡的生活,确实有点委屈孩子了。”
顾焕能感到萧萧言语中的沮丧,伸手揉了揉她的发旋,安慰道:“萧萧,我们不是因为自私才这个样子的,阿衡他顶着我的姓氏,就算是你把他放在季陵澜白的身边,他还是为难重重的,一个人放在古洛那儿,我们又怎么能安心呢,所以待他回九路山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了,你不要太自责。”
“我知道是这个道理,可是每次看见他眼中的失落,我心里就觉得好难受。”楚萧说着便又长长叹息一声。
顾焕低声说了句没事,然后便扯着楚萧要回屋子,就在这个时候,从山下来了人,那人离着栅栏,便高声尊敬唤道:“王爷。”
楚萧偏头一看,这才发现了曾三,他一身浅白色袍子站在外面,浑身已经湿透了,那满头的墨发还在滴着水,楚萧挑了挑眉转头看向顾焕,笑着道:“以前他每次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哪里像今天这样,如此狼狈啊,那河边的竹排是不是又给你偷偷收起来了?”楚萧说的声音很轻,就这样伏在顾焕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