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焕这一声唤的染上了几分无奈和乞求,眉眼顿时便看向楚萧面前的地,故意不看她似的,这不算他们夫妻之间的禁忌,只是从来都不知道要从何说起。楚萧从来都不愿意藏着掖着,所以那双清亮的眸子透过宽厚的肩膀直直移到顾焕的一双黑眸,四目相对,能看出顾焕映出的点点不安。
多年的默契,楚萧有些于心不忍,每次见到他眼中不安便会自然地扯开这个话题,只是今日总是带着些不满的情绪,偏是要问出一个结果来,就算是再难开口、开不了口,她也仍然想问。
“阿焕,你知道的,我只是想知道,我心里有怕意,不知道这样的太平日子还能过多久,也知道你们零国的野心绝对不仅仅于此。”楚萧声音很淡,屋子里的炭盆烧出了噼里啪啦声,有种别样的感觉,楚萧敛了神色,低下头却不知道这眼睛到底该往哪儿看。
她存有私心,无川一战,渝国损失惨重,百姓苦不堪言,这些年里虽然是恢复了元气,可是战争从来都不是百姓所想要的,渝零两国若是再打起来,渝国的胜算还是微乎其微,马背上长大的汉子自然是能够轻易踏碎他们文雅渝国,零国铁骑从来都是叫人闻风丧胆的。她从前身在战场,所观所闻所感比朝中许多重臣都要清晰凛冽,亲眼见渝国将士被铁蹄践踏在泥土中,鲜血从口中喷涌,艳丽的红喷洒在马蹄上,马首高昂嘶鸣,成王败寇,惨不忍睹。
她就是因为太清楚,所以才会不安,十分不安,在九路山躲避的日子也无法令她轻易安心了,顾焕一直为零国皇室所累,好似没了这个主心骨,零国就要崩了一般,政事纷杂,任他们怎么躲避也避不开。
她晓得,他握着兵权,身为她的枕边人更是多了许多的担忧、顾虑,常常午夜梦回,想起渝国的大好河山,总是不免颓丧,她的身份太尴尬,往往还没有开口就已经成了一处错,百口莫辩,只是顾焕是她的心上人,愿意同行之人,有些话她不敢与大哥言,可是不代表她从不敢跟顾焕提。
顾焕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缓缓松开了楚萧,眼神漫过她的脸飘向窗外的风雪,方才回来时,屋外下了小雪,雪不大却密,寒风不劲,吹在身上有些挠痒之意,这寒风就如同萧萧多次问这个问题,到底问了多少次,他经过大脑已然是想不明白具体的次数,每次都是不痛不痒扯开,今日她倒是下了决心一般定要问出个结果来。
顾焕有说不出的味道,伸手捏了捏眉间,拇指摩挲着食指,很轻,有些话还在口中酝酿,到了最后还是全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楚萧从案桌边的软榻上滑了下去,一下子将西边的窗打开来,细雪夹着风猛然找到一个口子大力吹了进来,风雪糊了楚萧一脸,就连衣领处都灌了少许。
“萧萧,你这是做什么?”顾焕凝眉惊问,即刻便寻了过去。
楚萧的背影有些坚决,须臾才抬手拉上了窗,然后拂袖抹了抹脸,双颊冻得通红,眉眼却带着笑,漫不经心道:“没事,方才我有些不冷静,现下好了,不是说过几日有宴会吗,你给我说说规矩吧,我从来便不是重规矩的人,只是有些还是不得不好好学一学。”她说着便真的走到了铜镜处,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发髻,拾出发钗绒花仔细挑选着。
这一切转变的有些快,只是顾焕看着她发髻上染了些细雪,便总觉得扎眼,心中第一感觉便是她是怒了或者是怨了,这次的扯开话头和原先的并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一点都不自然,顾焕扯了扯嘴角,眉头仍是紧皱着。楚萧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在膈应他,心里发闷却无法纾解。
顾焕看着她坐在铜镜前端正模样,思忖了片刻仍是丢了句不痛不痒的话出来:“萧萧,你是安定王妃,本王的妻子无需从礼甚多,从我便可。”话音刚落,只听见一直通透白玉簪子从台上摔了下来,碎成三节,多好的成色,就这样摔了。
楚萧弯下腰来,背对着顾焕,伸手在拾,顾焕看不清她的脸色,只是这玉碎的实在是太过巧合,不由得,顾焕从心底里生出火来,可是平日里他爱纵着楚萧,现下更是有火却发不出来了。
“萧萧,你若是怨我就直说,别这个样子,你从来就不是这副软性子,有话直说。”她这样子属实膈应人。顾焕说着便向铜镜中走去,步履有些沉重。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我们那么难的路都走过来了,你就不能坦言吗?”
楚萧透过眼角余光看见了顾焕飘来的衣角,很快便抬手抹了抹挂在眼角的泪水,稳了稳声音,抬头再次对上顾焕的眸子道:“顾二,我还不够坦言吗?是你,一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在这件事上,总是带有千般万般的不愿,我一个妇人,难道就真的能对你产生什么影响吗?我只是问问你就不满成这样,我能做什么。”楚萧梗着脖子说着,争红了脸,她以为自己方才擦眼泪的动作十分轻巧隐蔽,其实不然,这些都尽数落到了顾焕的眼里。
这话若是听在从前,那时候他呼风唤雨,这样的人早就拉出去杀了,可是是楚萧就全然不同了,想着方才又将她给惹哭了,顾焕现下心里除了内疚不忍再无其他。
“萧萧,是我的错,我本想着这些事总不该换你来操心的,你已经很难了,我不想你陷进去两难,就算是你知道了,萧萧,你也无能为力的,我忧心你郁结在心,这样反倒是不舒服。”句句真言,顾焕确实是为了楚萧着想的,只是没有想到楚萧会做他想,甚至是有些误会他了。
楚萧手上还拾着那个断了的玉簪,扯了扯嘴角,实在五味杂陈,她再次端坐在铜镜面前,镜中的自己实在是太难看了,哭丧着一张脸,丝毫没有半分的神采,倒是丑的很。
顾焕伸手理了理她被雪打散的墨发,温声道:“萧萧,我知道你在顾及什么,可是天下分久必合,只有扶桑一统,百姓才会有真正的安宁日子过。”
楚萧盯着面前的桌子看去,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开解安慰自己,只是觉得,难过的很了,她缓缓闭上了眸子,狠心道:“我不管什么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只是希望有生之年,绝不是我的夫君对上我的大哥,绝不该是!”楚萧说着便扯过顾焕的手,然后找了个蹩脚的借口说要去看望顾思衡,躲开顾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