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就算是摆在李文面前他也是不会轻易相信的,他们的主子可不是一个那么好说话的人,虽然面上不苛责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但是也千万别因为这个而去挑战陛下的权威啊,自然又是会惹来陛下的一顿责罚,这小主怎么就如此有自信可以与陛下作对呢,李公公轻轻摇了摇头,复又站在一边,他心里自然是希望陛下能好好休息,顾好身子,可是也不敢劝言,现在舒答应来了,刚好又是这样的性子,他干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也算是为陛下尽一份心了。
见李公公退到了一边,舒月便知无形中李公公是默许了,便端着茶配上些清淡软甜的小点心向正殿去,这次续茶倒是与上次不大相同,只见季陵澜白抬手撑着自己的下颌,眉头紧锁着,在灯的辉映下似乎是看不清他现在是闭起了眸子还是怎的,一切都是那般的静谧,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舒月自从进宫,这宫里好似到哪都是热热闹闹的,宫里人多,要想辟出一个安静的地方实属不易,甚至可以说几乎是找不到的,就连冷宫不夜院之类的,每每到了深夜也是尖锐哭声不断、撕心裂肺。
想要寻得半分的安静,实属不易,可是今夜在这平日里最喧闹最严肃、大臣争论不休的勤政殿她居然寻到了一份独有的静谧,那暖烛灯火就这样映着季陵澜白的侧脸,一张脸都柔和下来,很多时候她都不明白,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上怎么就没有一个知冷暖的可以好生照顾他呢。
顿了顿,也不知道这样立在一边注视了多久,这才缓缓道:“陛下,茶水。”
季陵澜白头也没抬,就这样轻轻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后浑身一顿,悄声唤了句:“阿翎?”这句声音刚落,季陵澜白便陡然抬起头看向舒月,一双眸子泛着欣悦,只是在看清面前的人后又迅速变得冷清下来,只是淡淡一句:“罢了,今夜也晚了,你下去歇息吧。”季陵澜白说着似是有些倦怠地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方才是他魔怔了,口中泛着的清茶味让他一度以为是顾温翎回来了,还真是有些痴傻,他说放着她走,她便真的利落地离开了,这样也好,这样的深宫孤城困着她,他心里也不好受,这样对他们都好。
舒月不知道那一刻在他的眼中到底一开始是将她想做了谁,可是她清清楚楚明白,他失落了,而这后宫之中,能唤做“阿翎”的便只有被废的前皇后,顾温翎了,方才那个眼神不作假,完完全全是陛下的真情流露,原来陛下心中的那抹白月光是顾皇后,只是顾皇后大抵在众臣面前都是最不适合做皇后的,也是最不该去陪伴陛下一生的。
舒月读了那么些书,内容几乎是无所不包的,也是清晰地很,哪怕是再喜欢,对顾皇后也不得不将身份和国事牵扯进来,而大皇子注定从生下来的那一刻便失了争夺太子之位的机会,如此清晰明了,后宫里的旁人看不清,她确实知晓的,如今看陛下这个样子,她便愈是肯定,陛下是心悦顾皇后的,情谊甚笃。
这一刻,舒月不知道是惋惜还是别的什么情感,总觉得有些话是她还没能说出口的,只是看着他那样单薄的身影,一下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塞了回去,他方才叫她回去歇息,可是主子都没有歇息,她一个奴才又怎么能歇息呢。
深吸一口气,舒月道:“陛下,夜深人静,还是早些歇息吧,您看起来疲倦的很。”
话音刚落,一道凌厉的眼神便冲着她杀了过来,舒月只见季陵澜白张了张唇,似乎那“放肆”二字就要从他的嘴里冒出来,不过舒月倒是先发制人,立刻跪了下来行礼拜伏道:“陛下,妾多嘴,妾这就下去歇息了。”舒月说着便要往外面退去,这时候季陵澜白却幽幽说了句:“慢着!”
舒月在心底里已经狠狠扇了自己好几巴掌了,还真是蠢笨至极,怎么就非要多嘴那几句,现在好了吧,看季陵澜白那样子就是找你来算账了,舒月收住自己的脚,半低着头,立在一边,等待着季陵澜白的狂风暴雨。
季陵澜白看着她突然垂头乖顺的样子,冷声道:“朕觉得这勤政殿实在是有些孤寂了,毕竟夜深人静了你说对吧,这样吧,你留下来为朕添茶。”季陵澜白说完便看见舒月陡然抬起眸子对上他的脸,一双眸子里充满了气恼和不甘,最后她像是又意识到什么,不敢真的就这样于他对视,随着一声“是,陛下”她缓缓低下了自己的头。
就这样约莫又过去了半个时辰,舒月的双腿都站的麻木了,脑子已然是混沌模糊了,她以前也是娇小姐,哪里会受得这样的苦楚,这还是头一遭,站着站着她慢慢向后退去,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闹出了挺大的动静,很快季陵澜白冷硬的声音便落了下来:“这才多久,你就熬不住了?”
舒月扶着头,破罐子破摔,一不做二不休就瘫坐在地上,怎么也不愿意起来,垂着头没好气道:“陛下英明,妾本就是一个没什么盼头的人,对于生死早就看淡了,陛下好心救妾一命,看来是妾没有这个福气了。”
这话当然不是舒月的真心话,她说这话完完全全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她以前还没进宫,性子可不是那般沉稳安静的,她挺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的,奈何家族不许,进了宫才这般沉稳安静下来,这些都是为了活命,不得不做的。
季陵澜白听罢便挑了挑眉,印象里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不规矩过,他对他的印象很少,可是她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如今怎么伶牙俐齿起来,季陵澜白望着她跌坐在地上的无助模样,冷声道:“舒月,你放肆,掌嘴!”
舒月扯了扯嘴角,顿时伸手还真的实打实扇了自己一巴掌,响声在勤政殿传开来,真疼,舒月暗自腹诽。
这响声惹得季陵澜白又是挑了挑眉头,轻声道:“李文,传人进来服侍,朕安寝了,把这碍眼的给朕拉下去。”
舒月偏头望了一眼季陵澜白,只见他起身跨步向里间走去。
季陵澜白这个人真是嘴硬的很,但是心肠真的不坏。舒月想着便有些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她确实觉得他人也挺好的,只是常常不懂得表达就是了。
季陵澜白也不知道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忍让舒月,他作为君王,本就该随心所欲的,可是到了舒月的这儿,所有要做的都会在欲要做出来的同时很快就戛然而止了,虽然不解是为何,可是这些都是由心而发,是真真切切的。
九路山,药园,这日,天甚寒,楚萧窝在被褥里,怎么也不肯起身,厚厚的被褥里只是浅浅地露出一张脸来,看起来是好不憔悴的,她慢慢翻着身子,双眸时怎么也睁不开,耳中只能听见外面顾焕和阿衡的耍剑声,这父子俩的关系是真的好,每日不管是怎样的天气,晴天亦或是雨天都是要耍剑的,好似已经成了一个习惯,
楚萧这般想着便慢慢拉高了被褥,换了一个熟悉的姿势准备继续睡一会,就在这时候听见了儿子的声音,带着些许的迷惑,顾思衡右手拿着剑寻声问道:“爹爹,你说娘亲为什么还在睡啊,好像一到了冬天,她就变得特别嗜睡,怎么也喊不起来,对什么都兴致不高。”
顾思衡说罢便向一个方向出剑,动作快准狠,眼神中带着巨大的坚定。